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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殇》我们这个世界的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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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在《冒充者》类纪录片的陈述里昏昏欲睡,然后果断选择《圣殇》。金基德早年的影片,给人“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迷我独醒”的感觉,但他不妥协,于是也成为一个外表谦和但内心角力的拧巴人。所有活得拧巴的人都值得被尊敬,不为别的,只为守候那份等待了悟的执着。
   《圣殇》本是米开朗基罗的作品,蓝光DVD的封首男女主也摆出了雕像中人物的形态,一样绝望和救赎的表情,但用了偏暗的光线,跟原作相比,绝望的意味更深沉而救赎的意图模棱两可起来——也不奇怪,金基德对这个世界始终抱定怀疑甚至否定的态度。
   影片从一个年轻人的自杀开始,幕后是一声女人凄惨撕裂的呼喊。然后男主进入镜头,沉默的形单影只的生活,飞镖靶上赤裸上体千疮百孔的女人像,然后是行尸般残忍的工作。催债,利息瞬间攀成十倍,还不起债,欠债人就得变残废,注意是残废不是自杀,“因为死了会拿不到赔偿”,那些狭小逼仄混乱不堪的手工作坊主,见他如丧胆。
   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男主本身就是一个“恨”字,他恨这个世界,恨那个把他带到这个世界、又绝情遗弃他的女人。所以他家里唯一的装饰是飞镖靶心上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女体,他甚至不能招妓夜夜自慰,第一次与母亲面对,他希望能“回到母亲体内”。但又极其脆弱,没有爱支撑的坚强,都不过是外强中干。他赶走母亲,却留下母亲送来的鳗鱼,放进鱼缸饲养;母亲烤了鳗鱼做早餐,他不忍下口,却拔下了插在靶心女像上的尖刀。人性开始温柔的复苏。
   男主在第一对夫妻那的工作是女主进入他生活前的常态,欠债不还断其经脉,那个妻子咒骂他“用钱试探人的魔鬼”。第二对欠债人,是一对年老的母子,儿子极力避免不让年迈的母亲看到自己被打,即使这潜藏在母子间的爱也激起了男主的嫉妒——他从小被母亲遗弃。第三个欠债人,是一个即将做父亲的年轻人,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他坦然接受变成残废,甚至为了孩子愿意牺牲喜欢吉他的两只手,彼时的男主内心的爱渐被唤醒,第一次,他倾听欠债人的心声、听他弹最后的吉他,并破天荒的选择放过欠债人。耐人寻味的是,在男主走出小磨坊的背影里,欠债人貌似还是选择切断了自己的手指。第四个欠债人,是一个老人,在鳞次栉比的高楼背后,那个小作坊里,经济的飞速发展,让他深深感觉到被抛弃,彼时的男主人性复苏,在一栋楼的外楼道里,男主下行,欠债老人上行,随后是老人纵身坠地的声音……
   是谁逼迫他们没有了生存的空间?一边是喧闹的街区,一边是绝望的哀鸣。男主与女主在闹市贪婪弥补缺失的儿时,与年龄不再相符的行为和装扮遭到偷拍、嘲弄,金基德直白尖锐的控诉这个哗众取宠、断章取义、满眼物欲、人与人之间越来越漠然的社会,所以有那么多年轻的母亲遗弃了骨肉,那么多人背上还不清的债务,那么多窃钩者诛,那么多窃国者为诸侯……与其说是无良债主让世道每况愈下,不如说是经济飞速发展后良知的普遍缺失和法制的软弱无力。
   而金基德绝不满足于对体制肤浅的控诉。女主开始进入男主的生活,声泪俱下的为年轻时遗弃男主忏悔。那一样的麻木,那一样的无感于疼痛,那对诅咒自己儿子人一样的残忍,那男主宿醉后电话另一端温柔的童谣,让男主一下放空警觉、陷进缺失了30年的母爱,不可自拔。如果说一个孩子孤苦无依浪迹江湖长成混世魔王,必是心如钢铁,倘若有什么让他没有抵抗力瞬间化成绕指柔的,恐怕也只有母爱吧。甚至没有太多的拷问和怀疑,男主便任由女主进入到他的空间,为他安排生活,他开始习惯并依赖有女主的生活。
   他像孩子一样钻进母亲的被窝,遭到母亲掌撸,迷迷糊糊问“我做错什么了么?”倘若他警觉,一定会明白——那本不是他的母亲。倘若他细细体会,也一定会明白母亲所说“钱是一切的因和果”的深意。母爱来得太突然,他还来不及思考,也不愿思考,就这样不管不顾的闯进爱里。
  他问渐渐地,他开始有所忌惮、有所挂碍,那曾经的刀光剑影无所顾忌的生活渐行渐远。钱是什么?母亲喃喃,是痛恨、嫉妒、报复……他歇斯底里的喊“陌生人敲门不要开,给我打电话!”报复人用刀挟持母亲,他一改刚愎下跪来求饶。那个时候,他孩子似的发现自己不能没有母亲,或者说,不能没有这个女人;而母亲也成功的将母爱植入了他。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离爱,谈何容易?母亲开始疯狂的报复,做戏、离走、不惜以死为刺刀扎向他。男主翻出账本,从一切可能伺机复仇的人中疯狂的寻找母亲的下落。
  《圣殇》也被称为《圣母怜子图》, “怜”,是怜悯自杀的儿子,也是怜悯男主,从金基德的济世观来看,更应该“不独子其子”,泛论到整个人类。影片中的母亲对自己的儿子哭诉,“对不起,我也可怜江道(男主)”,是她在复仇过程中内心的煎熬,她看到了她以爱发声的唤醒,让男主从兽到人的出离,然而终究难敌愤恨,完成了复仇的最后一步,跳楼。她说她不能原谅男主,那紧握不放的宽容,终究是不肯放过自己。
   金基德的冷静在于,他没有安排一个欢喜局,甚至他都没有让女主背后的那个年迈的母亲伸出她复仇的推手;金基德的冷静还在于,他甚至没有让男主看到女主背后那个本来虚拟却始终存在的复仇者,或许复仇已不再是复仇,而仅仅是因果;金基德的冷静更在于,他让男主挖到那件红白相间的毛衣,并从死者身上扒下,套在自己身上。
  他依偎在因为他自杀的人的母亲身旁,奢望从冰冷的尸体上得到一点点母亲的温存,少用音乐的金基德总是无声胜有声,那摇起的镜头下,母亲和两个孩子,三俱身体,满目的苍凉和悲悯冰透脊背。
   晦暗的影片基调中,红白相间的毛衣是不多见的暖色,那是影片中女主一直编织、男主以为是母亲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也象征着母亲真正的母爱,母亲是织给自己儿子的,男主最终争取到它——即使这残存的、夺取来的一点爱也足以让他走向自我救赎。
   满篇都是复仇与宽容、绝望与救赎,从某种意义上说,女主完成了作为男主母亲的部分使命,做戏似的为了复仇的爱,也支撑着男主剥离兽性脱胎成人。金基德借年轻妻子对残废丈夫晨光中的轻轻一抱,再度暗喻爱对滋养灵魂的重要。
   《圣殇》是金基德的第十八部影片,这部他最接地气的片子,为金基德抱回小金狮。从《空房子》、《浴室漂流》、《撒玛利亚女孩》、《冬春来》到《圣殇》,始终不变的是金基德对人性的拷问和关怀,其中也渗透着普世的济世观,因果、救赎和爱。在《圣殇》最后,江道选择了自我救赎,天色微明,他将自己绑在卡车下,告别丈夫的年轻妻子启动卡车上路,长长的血痕划过乡野沿途,划过高速公路,不管你多么希望,那不知情的司机为各种狗血理由停下车,在人们的围观中,江道被解救,被原谅,被给予一次成长为良民的机会……金基德依旧保持着他鲜明的的冷酷,并抛出一个深刻的隐喻:人类的宽容和救赎史从来都是血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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