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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注定》我们以为很了解它,但真的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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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中国的的导演,就大陆范围而言,从整体地位上,张艺谋肯定是占据第一位,他拍出过《活着》、《大红灯笼高高挂》、《菊豆》、《秋菊打官司》、《一个都不能少》这样的佳作,而且还能够在商业领域里照样开得先风,《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对其他作品的影响一点都不小。不知不觉间,老谋子就混成了国师,2008北京奥运会导演一职,正是国师地位的登峰造极之作。且不说《图兰朵》即能够连续在天坛及鸟巢里演了,还有早期的“印象”系列,也使他与地方政府的关系极好。但就是这样的一位国师,却突然因为计划生育在网上被骂得灰头土脸,然后被罚款了748万元。有人戏谑道:作为一个国师,居然连最基本的生育权都没有,一下就被罚了这么多钱,你如果是他,你还会再爱这个国家吗?
  
  其实,成为国师之后,老谋子的艺术水准也在直线下降,无论是商业的《三枪拍案惊奇》,还是艺术的《山楂树之恋》,成色都很让人满意。国师的沦落大抵如此,就看《归来》能否翻身了。
  
  如果说奥运会归顺了第五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张艺谋,那么世博会几乎就是归顺了第六代的领军人物贾樟柯,他执导的纪录片《海上传奇》几乎给人了这样印象。但没等这种印象坐实,一个转身,贾樟柯就拍出了《天注定》,一下将印象反转,原来他只是听凭自己的内心,还是一如既往地辛辣,而且刀锋更锋利。
  
  胡文海、周克华、邓玉娇、富士康跳楼案,这些案件任何一个都引得格外触目惊心,如果将他们连缀起来,又将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贾樟柯就是根据了这些案件,拍出了《天注定》。用贾樟柯自己的话讲:
  
  “你看,最初这样的案件发生,我们会讨论一个月,再来第二个,讨论两个星期,再来了讨论一个星期,再来了叹气,逐渐地麻木,逐渐地我们以为很了解它,但真的了解吗?所以对我来说,最主要的就是面对和理解它。”
  
  是的,稍近的周克华、邓玉娇,我们都还记得,远一点的胡文海就需要搜索一下才能知道细节了。再过几年,我们甚至连周克华、邓玉娇是何许人都不再记得了。而将他们集束起来,探索系列案件发生的社会根源,就升华为了思想。《天注定》就是这样的思想之作。
  
  贾樟柯说:“我在试图描绘一个社会全景,这些年突发的暴力事件不断增加,它有我们必须面对的社会背景和根源,以及笼罩在社会上的挥之不的紧张气氛。这很难选择只讲一个故事,特别是你叙述重点不是一个日常状况,而是一个突发的高度戏剧性的状态,只讲述任何一个孤立的事件,会显得有它的偶然性。”
  
  作为社会全景,贾樟柯选择是从社会边缘人的角度入手,其实作为钱币的一面,还有土豪们奢华的生活,以及政客的腐败,与之另一面相对的就是贫穷、尊严、压迫、没有方向感这样微小的生活细节,它所联系的崩溃所造成的社会伤害,因为比土豪的挥霍更触目惊心,所以也更引人关注。
  
  在第一个故事里,姜武饰演的胡大海,源自于胡文海的案子,讲述发生在山西的一个因为村干部贪污及官商勾结,导致的一个拥有朴素正义感的村民愤而出手,枪杀了一系列人。真实的案件发生在2001年,山西晋中榆次区乌金山镇大峪口村村民胡文海开枪致使14人死亡(9户人家、8男6女被杀),3人重伤,震惊寰宇。杀人肯定是错误的,但探索胡文海案发的根源,那就是压榨,村官与企业的双重压榨,使得村民生存困难,应得的收入没有得到。这样的话,按照旧时观点论,胡文海的做法,甚至有行侠仗义的成分在。
  
  在第二个故事里,讲诉的则是贫穷。王宝强饰演的来自重庆农村的周三,贫穷使得在母亲做寿所得的香烟所剩得最后九根,也需要在三兄弟之间每人三根进行分配,看着就让人心酸。而崛起的都市,一江之隔,过得却又是烟花缭绕的现代繁华生活。繁华与贫穷,在人的内心之上进行转化,于是为了钱,周三踏上了南京之路,在银行门口开枪射杀无辜的取钱人。走向了自己的灭亡之路,他所代表的周克华的案子。贫穷使人异化,宋江就是因为抢劫才走向了梁山之路。周克华没有同伴,最后只能是自己暴尸街头。
  
  第三个故事里,讲诉的尊严的故事。赵涛饰演的小玉,就来源于邓玉娇的案例,当一个出卖尊严的人,以尊严来赚取有钱人身上一点可怜多余的钱,但却被有钱人以钱来作为武器,肆意地践踏洗脚妹最后的尊严时。悲剧就发生了,邓玉娇愤而反抗,拿起了刀子乱捅。但随着时间的过,作为社会上强大力量的代表者,东莞又在发生着这样的故事,只是施暴者不在是个人,而是权力机关。而作为个人的邓玉娇显然无力抵抗,只能选择出走而已。
  
  最后一个故事,没有具体的带有鲜明符号性的个人,但富士康的十三连跳却还是让人记忆犹新。罗蓝山饰演的小辉,其原型来源于贾樟柯自己看到的一个真实的细节,“有一年,深圳一个工人要跳楼,因为他真的受不了一到发工资那天妈妈就给他打电话,催他把钱寄回。他连支配自己的收入都有负疚感,他不能因为喜欢苹果手机就买一个苹果手机,因为妈妈告诉他不能乱花钱,要帮他把钱攒起来,最后,他宁愿用跳楼来了结。”贾樟柯在电影中如实地还原了这一幕。一个对于未来茫然无措的孩子,在看起来永无出头之日的流水线上作业,没有欢乐,没有朋友,也没有明天,唯一选择的只能是从空中一跃而下的那一点点自由。
  
  四段故事,交织在一起,它告诉我们,这些离我们并不远。任何一个故事,铺开来讲,也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故事,也可以挖掘出很复杂的人性,但就像贾樟柯所说的,单个的故事会显得过于戏剧性,过于偶发性,只能是社会很小的一角。而几个故事连缀起来,才见得整个社会是如何的处于暴戾而荒谬的时代。
  
  有时候,下班回家,路上会遇到目光呆痴的农民工们。盯着他们的面孔,有时候我也会想,当初如果我没有考上大学,现在,我可能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而他们走在城市中,却几乎没人在意他们的存在,被忽视被鄙视的感觉,其实很难受。而社会整体底线的下降,就会使得其中一少部分在难以忍受来自社会的无视时,报复就会发生,抢劫或者杀戮就可能会发生。而实际上,进程务工人员恰恰是暴力高发的群体之一。原因就在于他们生活在社会的夹缝中,有一部分人被挤压的过于难受,于是就选择了爆发。而这样的人,就在我们的身边,或者可能本身就是我们。他们不过是我们的另一面而已,每个人在不同的社会群体之中,都是夹心层。只是,在高压时期,我们选择了往右,他们选择了往左。就像《卡波特》中,卡波特的崩溃就在于他发现自己与自己的写作对象,其实也构成了一个钱币的两面。当初他们面临着差不多一样的处境,只是卡波特选择了往右,而杀人者佩里.史密夫则选择了往左。这样的发现,使得卡波特就此封笔,再也没有出版过任何作品。实际上,他们就是我们,只是选择不同而已,我们都是同一个社会的一份子。
  
  社会发展的平衡,使得我们必须寻在到左与右的平衡,使得每个人群体都得到应有的尊重。只是,这个太难了,所以,贾樟柯拍了《天注定》来警示我们,不要忘记我们的生活,还有其他的可能在发生。如果我们无视,那么这样的案件就会注定要一件又一件地继续发生下。所谓的“天注定”,其实是我们自己决定的。
  
  从这样的角度来看,贾樟柯的问题意识,还是对于社会思考的强度与高度,都达到了新的高点。作为一位导演,贾樟柯无意识当今最有思想的,凭《天注定》就够了。而且,他不是在消费苦难,不是以展示社会中的痛楚来显示自身的高明,对于拍摄这部电影,他说,“我是看到了生活中的悲哀才想拍电影,生命本身的悲哀感染了我......把一个个体的痛苦、一个国家遭遇的困境变成一个机会,这是对创作的曲解。触发电影拍摄的是痛,一种痛感。”
  
  因为痛,所以奋起,胡文海、周克华、邓玉娇、小辉们选择的自身的毁灭,贾樟柯选择的是直面这种痛,然后给人看。
  
  可能单纯从欣赏的角度,这部电影没有那么好看,但整体而已,还是贾樟柯的新高度,意义甚至超过了《小武》,让人必须正视。凭《天注定》,贾樟柯就甩掉了国内其他导演好远。姜文已经在向商业投降了,陈凯歌也早失锋芒了,张艺谋也艺术不再。好在我们还有一个贾樟柯,另一个好处还在,贾樟柯不是为了海外的电影节拍片,他不像王安全、刁亦男那样出口转内销,而是听从自己内心的感觉,痛了就拍出来。甚至他天真地以为,这些案件的原型都是在国内的媒体上报道过的。既然报纸没有被封,那么电影也不会被封吧。结果却是,上映遥遥无期。其实,真的上映了,票房也好不到那里。但是,我们能够拥有这样的电影,存在即意味着意义,如果能够上映,我一定会多看几次,从票房上支持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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