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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爱情、人文、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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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1这是爱情
  影片从陆焉识出逃起笔,大右派、臭老九,居然能从组织的层层把守下成功逃跑,简直就是对组织的公然藐视。可是这样大不韦的出逃,是为了什么?为了见一见妻子冯婉瑜。这个目的似乎全天下都知道,于是组织来找家属了。来找家属的麻烦了。冯婉瑜接到丈夫出逃的消息,心中飞也似的想要奔相会。但是政治问题变成了一切的根源,一切的归宿。就因为陆焉识的政治成分不好,再加上这回又做了逃犯,女儿丹丹的芭蕾舞跳得再好,还是只能跳战士,还是只能受白眼。丹丹年轻气盛又好强,气那个抢了自己主角的同学,更气那个学富五车却是政治逃犯的父亲。情绪的酝酿好像天上飘来的云,聚集在陆家顶上。
  要相见吗?身为人妻的冯婉瑜,是多么袒护丈夫啊,哪怕他入了狱,此刻又当了逃犯,是全天下都唾弃的人,他也依然是她的焉识,是那个弹琴给她听的焉识,那个只是静静读书就让她入迷的焉识;身为人母的冯婉瑜,看着丹丹前途受阻,又处处受到刁难,委屈又愤怒的丹丹也让她于心不忍。于是在陆焉识千辛万苦潜至家门口敲门的时候,她在屋里忍着泪,忍着冲动,陆焉识那几下敲门声里,她的内心纠结得多么剧烈!但时机容不得她犹豫,犹豫了就溜走了。只留下陆焉识扯下对联的红纸写下的约会。时间地点写得那样明白,冯婉瑜不会出卖他吗?政治风头是这样紧,压得每个人大气都不敢喘,压得自己的女儿见了父亲像见了鬼一般哆嗦。婉瑜不会的,纵使会,自己也要见她。
  全剧的高潮就在于冯婉瑜赴陆焉识的约。她马不停蹄地开始蒸馒头打点行装。她把她的焉识关在门外一次了,已经够让她心碎了,她居然立刻就得到了一个补偿的机会,哪怕组织压在头上,女儿堵在门上,她也要赴他的约。那聚在头顶上情绪的乌云,越压越厚,终于风雨就要来了。他躲在天桥下,她穿梭在天桥上,他们见到了吗?他们相拥了吗?虽然早就知道肯定会被逮住,但是逮住之前,是否有一刻的如愿?近了!近了!她看见了她的焉识,还来不及喜悦,就同时看到了追来的组织。她全无机会温柔地唤他,而是像疯了一样冲他吼:“焉识!跑!”可是他不跑,他就是为了看她,怎么能够跑呢?他用雨水洗了脸,擦了头,努力地还原一点书生的样子,就是为了见她,万死不辞。横竖都会被抓住,离她越近的地方,越好,她的臂弯,就是天堂。挣扎、扭打,都要奔向彼此,却在几步之遥的地方,被赶来追捕的人扭打着制服了。这次约会,他们吼叫着对方的名字,只有对方的名字。
  文革结束,陆焉识回家了。可是他的婉瑜,却把自己许给了等待,认不出面前的归人,就是丈夫了。她失忆了。陆焉识想尽一切办法唤醒冯婉瑜的记忆,却一次次失败。他住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守着她。他彻夜学习调琴,为了接近她。可是她转眼又会把他忘了;他掐好时间,在家中弹奏钢琴等她回来,她扶梯而上,听到这琴声,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那些片段在她脑海中连不成篇章,让她安静也让她疑惑,他终于换来片刻的拥抱,她却还是挣脱他;终于他变成了一个给她念信的同志,他读着自己二十年狱中给她写的信,她也将他作为自己和焉识之间的纽带,每天等待他。冯婉瑜自始至终都没有恢复记忆,二十年后的陆焉识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陪她一起等待的伴儿;二十年后的陆焉识,也不指望自己能被冯婉瑜以“焉识”的身份接受,只是默默陪伴她,陪她等待那个“他”。他愿意做她的陪,她愿意有他的伴。
  据说真正的爱情,不是因为对方能带给你什么,而是因为你就是欣赏他的美好。
  
  part2政治与人性的对决
  这部影片取自文革,但其实是说一个文革期间的爱情故事。好像它之所以会展现一些时代痕迹,是为了明白交代一个爱情故事。好像它一点都不在意文革给人所带来的苦难和扭曲,好像文革的灾难根本没那么深重。
  当女儿看到逃犯父亲打着哆嗦——不知是气愤还是害怕——叫他“陆焉识”而不是“爸”,并为了自己的舞蹈生涯不被父亲毁了,转而向守在楼下监视的组织上的人告发她爹娘的约会。那么义正言辞大义灭亲,好像灭的不是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可笑的是这个人犯的罪是“他是一个对语言有深刻研究的知识分子”。政治对人的洗脑,真的可以洗得六亲不认。政治彻底重塑了人们的伦理道德观念,哪怕是最质朴的对于血亲的依恋,政治正确就是唯一的标准、唯一的的正确。
  老陆终于熬出头回到家,却夫妻不能相认。人未亡,家已破。女儿丹丹为自己当初的没人性自责,老陆抬起头看着她,说:“这怎么能怪你呢?”我以为他要说“是日子不好过”,结果他说“这明明怪我呀!”他原谅女儿揭发父亲,原谅女儿剪掉所有照片中的父亲,他不恨时代的错误,不恨躲不掉的政治斗争,不恨被泯灭的人性。
  影片中冯婉瑜屡次将陆焉识认作“方师傅”,听闻这位方师傅拿饭勺打过冯婉瑜,老陆很气愤,决定报这“一勺之仇”。他提着饭勺坐班车——看来路途还是比较远的,知识分子哪怕是受过牢狱之灾,还是这样浪漫——找到方师傅家,藏在身后的饭勺蠢蠢欲动,就恨不得男主人一开门,验明正身就一勺子敲上。可是呢?出来的是一个女人,把陆焉识认成了专案组的破口大骂。原来文革中借着组织的力量嚣张一时的方师傅——按照冯婉瑜的表现,说不定还非礼过她——如今却被组织抓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放回来。方师傅家现在的境况,可不就是陆焉识家前二十年一样的孤苦。风水轮流转?不,人生在世,各有各的苦处,体谅吧。陆焉识放过了这个狐假虎威的方师傅,这个决定做得那样轻巧,恰如当初组织决定不放过他。
  张艺谋没有说文革一个字的坏话,用尽全力表现人性、表现爱,这反而让人觉得,文革像一个张牙舞爪花样繁多的怪兽,陆焉识却是一个肚子里装着文化和坚持的内功深厚的高手,老陆根本不用出手,人文精神就对政治压制宣告了绝对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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