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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奏鸣曲》爱她就会变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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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浏览短评的时候,发现很多人安慰于结局的温情,但因为理解不同,我就觉得结局里非但找不到温情,还会让人感慨爱的微妙--稍出差错就会变得比恨意还可怕。
   应该说,这部片子的结构呈回环状,伊娃给母亲的信既引领也收束了整个故事。中间经历过母女两人各种龃龉直至堪称激烈的对质,高潮是母亲的离开。
   罗列出这些,再看伊娃结尾的信,就可发现其突兀,或者更准确形容,是一种情绪上的不合逻辑。有点像小朋友打架,前一刻头破血流,下一刻想法设法给对方塞糖果。
  当然可以认为这是由于亲人没有隔夜仇,吵架都不是走心的。但是吗?起码片中这对(姑且先不讨论海琳娜)母女的隔阂是字面意义上的旷日持久,甚至到了多年未见后的某天聚首,还得趁机爆发一下,将情账一笔笔捋清的地步,说没有隔夜仇就太不合适了。
   一个解释行不通,就换另一种,比如,会不会因为母亲离开,伊娃才在想象和理性的帮助下,认识到自己做的不合适,所以才给母亲信道歉。这心态和她开头邀丧失爱人的母亲来住时别无二致。试想,当时的她并不比后来与母亲说开一切时与后者更亲近,怨恨也一点不少,彼时的她语气亲善邀母亲同住,按理说也解释不通。倒是这一致的“不通”,解释了一切--原来,她只有与母亲隔着段距离时,才能爱她,和她和睦相处。
  虚伪,是的,大概你会想到这个词。热情又不是真热情,都支撑不了面对面相处的三天,只有躲在文字后面的时候,才能摆出笑脸说出好话。但想到这一步,就不得不惊讶--她和她控诉的母亲何其相似。
   她没有说错,母亲夏洛特是个虚伪的人。实例如进门见海琳娜之前,夏洛特还一副抗拒十足的样,却在踏入房间的一刻显得恨不得早一点见到海琳娜,哪怕提前一秒也好;还有,她向伊娃形容某侦探作家多么有趣,转眼单独一人却对着该作家书本大叹垃圾。等等。
  夏洛特在伊娃家吃第一顿晚饭之前是一段长长的对比蒙太奇段落。相对峙的是两人对对方的不满,这些不满又与她们相见时亲热的话语行为形成对比。遗憾的是,初看的观众往往只从中读出母女的隔阂,而忘记留心她们的姿态语气和心情多么相像,简直到了默契的程度。只不过这种默契不是环扣的两两切适,而是如同磁石同极,彼此排斥。
   伊娃对夏洛特的控诉里,很重要的一点是夏洛特对她保持风度,却没留意这亦是与她保持距离。夏洛特给我的感觉是,她专心弹钢琴,不与钢琴之外的一切计较。艺术家很多都是这脾性,所以很多就显得无情。他们觉得其他事项皆属干扰,又执意将干扰降到最低。夏洛特就是将两个女儿预设成干扰项,她那礼貌既是自我安慰,说服自己“我还好,不算坏人”,也是告诉女儿“我对你好,你少抱怨我”。
   伊娃敏感,窥破这点。带着这一认知,母亲做什么她都恨,做得多她就恨得更多。而反过来讲也一样,伊娃无论得到什么,都不会满足。在这种恶性循环的亲密(伊娃对夏洛特密切的注视和观察使其变为另一意义上的“亲密”)关系中,她注定不会健全成长。
   丈夫曾复述伊娃的自白--“我从没爱过别人,也不会爱人”,这是真的。
   而伊娃与母亲的相像不仅表现在她对母亲的态度上,更在于她与他人的相处方式。与丈夫,她从没与之亲近。这一点伯格曼用镜头构图明确说明--丈夫在门后窥看她写东西的场景似曾相识,其实就是她童年时在门后探看弹琴的母亲的样子。
   丈夫对她的爱深厚,由此生出的寂寞也厚厚一笔,不然也不至于夜半与身为丈母娘,又不怎么亲近的夏洛特讨论伊娃其人。这行为有点神经质,是渴望贴近一个人又无计可施才选择的手段。如此的小心翼翼和旁敲侧击与伊娃对母亲的态度也相近,于是这等于一种反证,证明伊娃的确深爱其母。(不禁要说,很多人在结局里读出温情就是由于,丈夫在看到伊娃写给母亲的道歉信时,厚道的他推己及人,一前一后想象出伊娃与夏洛特和解的笑脸。可这完全是他的视角,并非故事中的真实,这里倒是说明他并不了解这对母女。)
   至于对夭折的儿子,伊娃的态度更是说明问题。丈夫提到了,儿子的出生让她变得开朗乐观,还开始主动给夏洛特写信;还提到,儿子死后她出乎意料的坚强。我猜其中逻辑是,带给伊娃快乐的不是儿子的出生,恰恰相反,儿子让她厌恶了,她才由此明白自己与夏洛特多么像。她开始设身处地理解夏洛特,多年宿怨得以稀释。儿子死,她没伤心到别人想象的程度,因为对她来说真正重要的是她对夏洛特的理解,那是死神带不走的。反倒是最后,夏洛特走后,伊娃像个初丧爱子的母亲一样到儿子墓前说些看破人生的话,这显得做作,如同她给母亲追反省的信,都是隔开一段距离,用想象爱人的表现。她不懂爱人,像夏洛特一样。
  我是相信,爱一个人会爱到变成她。怎么不会呢?成天与她在一起,观察她,注视她,不知不觉学会她笑的哭的说话的待人的方式。怎么不会呢?
   其实伊娃成长过程里的最大阴影,不是夏洛特不爱她,而是她太爱夏洛特又得不到回应。得不到回应只说明夏洛特冷心冷肺;太爱却是真正悲剧,预示冷心冷肺又会沦为她自己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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