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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罗德.雷米斯的《偷天情缘》（Groudhog Day，1993）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关于时间和爱情主题的故事。在这里，时间被呈现为被不断地重复的一天——土拨鼠日。传说中这一天普苏塔尼的土拔鼠会走出洞穴，观察自己是否有影子，本地人则以此来预测未来的气候变化。故事的男主人公Phil是一个气象播报员，他已经现场直播土拨鼠出洞这种无聊的工作感到厌倦。当他完成这一差事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要回城，却被暴风雪阻止，只能停留在小镇上。第二天他醒来，发现昨天并没有过，一切又在重演。他在争执，试图摆脱这种重复，让过成为过，却无济于事，直到他找到真正的爱情。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爱是唯一能够让人逃脱时间的这种重复的途径。
　　
　　时间
　　
　　时间被作为一个重复的环形来进行描述，这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在尼采(Nietzsche)那里，“永恒回归”（eternal return)就是这么一个环形。永恒回归是指同一者的永恒回归，这个同一者其实是指差异本身。因为就本体论而言，假如本体存在，它必定是一个不可能被耗尽的理念，而只有差异才是不可被耗尽的。如此，永恒回归就是差异的不断展开和实现——差异，差异，再差异。没有什么是真正相同的，这是一个千差万别的世界，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在这个意义上，只有差异本身才是真正地重复的东西，才是真正地具有同一性的东西。这部电影里面展示的也是这样的时间概念：尽管Phil的每一天都在重复，但是这个不断地被重复的土拨鼠之日也是内在地自身差异的。即便看上总要在同一张床上醒来，总要在街上遇到同样的人，总要遭遇同样的事情，至少他可以凭着自己的自由意志做出一些改变。他可以选择不同的餐点，可以选择跟不同的女人交往，可以选择帮助别人，甚至可以选择不再踩上街道上的那个水坑。
　　
　　因为他被困在这个不断地重复的一天之内，无论做什么——自杀、偷盗、助人为乐……都无法摆脱这种困境，所以他也就好像有了一种不断地探索和穷尽时间可能性的可能。时间的模型在柏格森（Henri Bergson)那里被形象地建构为一个倒圆锥形，在这个圆锥里面，过几乎占据了圆锥的全部，而现在则是那个可以当做无限小的圆锥顶点。难道不是吗？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的第四章里面都详细地思考过：我们不可能抓住现在，因为一旦我们意识到现在，现在就已经成为过了。我们只能回顾性地把握现在，只有在它业已消逝之后才能把握它。时间的这种悖论决定了人类对时间的把握只能是对过的把握，因此过几乎就是整个圆锥，而现在几乎无迹可寻。但是我们能够把握过么？它不是已经消逝了么？
　　
　　德勒兹（Gilles Deleuze)告诉我们：它其实并没有消逝，而是自我保存在一种潜在的状态之中。如果时间是一个晶体，正如钻石那般，那么现在正是一闪即逝的亮光，过则是亮光消逝后被吸收和纳入的阴暗面。但是钻石不是闪闪发光的吗？是的，但它不可能所有的面都在折射，那样会变成了纯粹的光，亮瞎了你们的狗眼。正如投掷在广岛的原子弹给我们的启示那样，人类无法承受这种强烈的光，它会让眼睛解体，变成液态像水一样流下来。同理，我们也无法承受纯粹的过，纯粹的记忆，我们的记忆总是要建立在大量的遗忘的基础上。我们或许可以将记忆和遗忘当做肌肉的收缩和扩张来对待，没有肌肉的收缩就不可能有肌肉的扩张，没有遗忘也就不可能有记忆。电影《夺宝奇兵4》(Indiana Jones and the Kingdom of the Crystal Skull,2008)里面就描述到大反派由于贪心，想要拥有外星人的智慧，结果他无法承受如此巨量的知识和记忆，整个脑袋爆炸了。如果过能够被转化为一种经验和记忆，我们怎么可能承受偌大的整个过？事实上，我们只能探索到过的一个部分，只有拥有对过的一些局部的记忆。大脑不仅仅是一个容器，它更是一个过滤器。我们不得不对世界的影像进行拣选，这是一种被动性的行为，我根本就不是主体，我无法控制所有的局面。柏格森揭示得很深刻：没有我们的无能为力，我们根本就不存在任何能力。老子早就洞悉了这个道理：无为是有为的前提，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
　　
　　爱
　　
　　
　　爱，至少有两个词语可以表达。一种是友谊之爱，非对象化、非占有性的爱，就像男主人公的名字，Phil，“朋友”一词的前缀。在古希腊传统里面，哲学是爱智慧（sophia)。对智慧的爱就是这种：不是占有智慧，而是追随智慧，与智慧为友。因此，哲学就是philosophy。迷影，cinephilia，也并非要占有电影，而是痴迷于电影，与电影为友。
　　
　　因此，爱在这部电影里面，不仅仅意味着Phil对Rita的追求，更意味着对时间的庸常的重新发现。在这部电影里面，爱情被作为一种唯一能够逃脱重复的途径。导演赋予了爱情如此重要的作用，不得不让我们重新审视爱情这种我们日常生活的伦理学事件。Phil在经历了无数的重复和挫折之后，才认识到Rita才是他真正爱的人，才开始追求她。在这个过程之中，他逐渐地克服了自己的恶习，重塑了三观，开始变得有爱心起来。一个男人，从自私自利向助人为乐的转变，标志着从以自我为中心向他者为中心的转变。
　　
　　从一开始，他觉得采访土拨鼠出洞是无聊的事情，因为这是Phil从自身的经验出发的结论。他觉得遭遇美女Nancy是刺激的事情，因为Phil觉得一切都无所谓，玩世不恭多好。他甚至幻想：要是重复的这一天是当年他在某海滩上艳遇某风情女郎的那一天，该多好啊！然而，被重复的日子却是在他看来最无聊的日子，无事发生，一切琐碎和平庸得让人不可忍受。作为超越于人类的时间，里面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发生的总是超出我们意料的，比如浴室笼头里面居然没有热水；或者是我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也不想关心的，比如那个街角的老乞丐，我们怎么会知道他将要在严寒来临的夜晚冻死街头？以自我为中心衡量世界，我们是不会知道这些的。一切都是稍纵即逝，无论是机会还是时间，当然是为自己着想为先，谁会理会那些呢？时间里面蕴含着一切的可能性，一切的秘密，Phil只有在不断地重复的土拨鼠日的过程当中才开始慢慢地了解，也开始慢慢地超越自我。
　　
　　精神分析学告诉我们，自我只是一个不得不存在的幻觉，没有这种幻觉我们就要陷入疯狂，就不能活下。因为我们的欲望总是对大他者的欲望，而大他者是一个无穷无尽的语言秩序、欲望链条而已。正如杨德昌的电影《麻将》里面那个小痞子告诉我们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所以我来告诉你们，你想要的是什么。《麻将》作为一个悲剧的故事，因为小痞子意欲代表大他者，行驶一种类似于上帝的支配和操纵功能。但是真正的爱情，却不是支配和操纵，而是爱他者。列维纳斯(Levinas)在海德格尔(heidegger)之后发展起来了一套关于他者的理论，自我在这里是与他者相互构成的，而他者更具有本体论意义上的重要地位。自我必须无条件地，绝对地向他者敞开：他者，请你来吧，我祈求你降临在我身上，让我成为我。
　　
　　如果用中国古代的阴阳图来描述这种关系，我认为是再也合适不过了：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阴阳图之中，在自我和他者之间，一条不断地移动，游荡的线将阴阳、你我分隔开来。这是一条战火线、一条边界，我们彼此在这里短兵相接。
　　
　　爱他人，意味着走出自我的迷雾，绝对地尊重他者。
　　爱命运，意味着承担自己的使命。
　　爱时间，意味着承受庸常，在庸常之中发现不平凡，在无事发生之中发现真正意义上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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