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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纳先生》的叙述意图:粗野人生和诗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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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认为“透纳是个伟大的、崇高的画家,这个迷人的男人身上有很多有趣的内容”,一直对小人物普通生活感兴趣的英国大师级导演迈克?李(Mike Leigh),在新片中将镜头对准了这位艺术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英国著名画家。
   英国人向来对自己的国宝级历史名人尤为尊宠,恰逢今年是画家威廉?透纳(J.M.W.Turner)诞辰两百四十周年,从年九月开始,英国泰特美术馆就开始展出为期近半年的透纳大展。电影《透纳先生》想必也刚好借由这样的契机得以拍摄完成,自上映以来颇受好评,在第67届戛纳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男主角奖以及提名金棕榈最佳影片奖。
   稍微对艺术有所了解的人,透纳绝对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是伟大的浪漫主义风景画家,英国自然派的先驱,印象画派的“远祖”,也是后来印象主义大师莫奈的启蒙者和重要影响者,被誉为“光的画家”,“风景绘画中的莎士比亚”。他在21岁发表第一副代表作《海上渔夫》震惊画坛,26岁时被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破格提拔成最年轻的会员,三年后成为杰出会员。随后他很快成为当时英国画坛的重要引领者与领袖,他丰富多产而不断进步的诸多作品在他生活的年代就已经获得盛赞和赏识,得到上流社会和崇尚古典主义风格的贵族的厚爱。电影里,我们可以看到,当时就有私人收藏家愿意出10万英镑收购透纳的名画。所以透纳在活着的时候即便还没到一代宗师的地位,但也算功成名就了。跟梵高等众多活着时落魄不得志,死后画作价值惊人的身世相比的话,敏感而乖戾的透纳无疑算是时代的幸运儿。 尽管他在晚年尤其自19世纪40年代起,致力于绘画形式与色彩的探索,对于光影的过度迷恋和表达使得画面风格越来越抽象化,引来一片争议之声,但依然被视为英国最伟大的画家之一。
   如果我们之前看过卡拉瓦乔、维米尔、戈雅、达利、安迪沃霍等艺术大师的传记类电影的话,对这部电影的心理预设应该也是这样的:艺术家的生活总是个性而又特殊的,即便没有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也会有优美浪漫的情调。但这次显然要让我们失望了。电影里的故事是从透纳51岁开始的,几近老年的艺术家表现出来的是混沌不堪的气质,他毫无潇洒的风度,又矮又胖,像个笨重的怪物般咳嗽、颤抖,双眼时而有光芒,但大多数时候都不与人对视,而是四处闪避;下嘴唇绝强地突出,仿佛是茶壶嘴,说起话来咕咕噜噜哼哧哼哧。他在画师作画的样子也毫无魅力可言,那些震撼人心的作品是可以用食材、吐口水等富有争议的方式作出来的。配合着衣服、发型和步姿,一个粗野怪异的透纳跃然眼前。
   除了四处奔波写生的创作生涯,他其余的个人生活几乎是简陋乃至孤独的。妹妹早逝,母亲进疯人院直至世。虽说年少得志,名利双拥,然而性格孤僻,后半生将近三十年都与父亲相依为伴,一把年纪还在生活上和情感上深度依赖着父亲。虽然有两个女儿,却也冷漠处之。对丑陋忠诚的女仆既嫌恶又需要,像头野兽一般在她身上发泄欲望。在学院里上课时的他表现得紧张又乏味,让底下观众难以忍受。父亲世后,更是一步步陷入抑郁,离家采风,在Margate海边租了一个小房子,并最终把寡居的房东发展成情妇,成为余下人生里新的依赖对象。
   如果仅仅是这些琐碎无聊的生活叙述,这部电影就失了讨论的价值了,导演的野心在于用了一个平庸的形式包装出一个伟大艺术家的诗意世界。这种诗意是隐晦的,却又无处不在。导演在采访中说道:“我们读了很多关于透纳先生的书。市面上有几百万本这样的书,但是读完这些书不代表你就能找到你摄影机前的那个透纳。”为了做好历史人物的复原工作,迈克?李们专门研习了透纳当年的画作,按照画面的人物背景关系绘制电影拍摄的草图,力求在光线色调、自然风光、背景建筑、服饰妆容等各方面重现18、19世纪之交维多利亚时期的风貌。电影中并没有大量出现艺术家直接作画的场景,但是导演迈克?李用镜头刻意模拟了相当数量透纳画作里的风景与构图,使得整部电影呈现出精致典雅的油画风貌,对光线和格调的把握堪称精准,生动再现了透纳作品的魅力。透纳崇尚运用自然光色表达主观情感,认为承载情感的最好载体莫过于自然界的空气和光线。而在迈克李精致近乎艺术品的镜头下,我们也可以寻觅到类似的艺术表现。开篇荷兰乡间的磨坊写生,勋爵庄园的唯美黄昏,Margate的旖旎海景,当透纳站在画室作画望见父亲和女佣Hannah在户外劳作的场景,与众友人在泰晤士河上泛舟等等,一帧帧画面都可以定格住作为独立的作品呈现,摄影师运用了数码镜头,捕捉漂移细腻的光线游动和色调的对比,惟妙惟肖地使用透纳自己的笔触与画风,再现了他的日常生活和创作源泉,并从这些微妙而易感的镜头画面里,准确细腻地表达了透纳在周边环境里眼中看到的和情感上体验到的诗意。
   而随着镜头的推进,我们逐渐对这位外在形象不佳的主人公在情感上有了宽容和理解,他在粗鲁笨拙又冷漠傲慢的外表下掩盖的是异常丰富、细腻、敏感而又柔软的内心。许多伟大的艺术家终生都如同孩童般天真,透纳也有此特质,所以他恋父,逃避家庭责任,他甚少画肖像画因为羞于与人直接目光对视。他也有虚荣的一面,渴望得到注目和肯定。虽然他已经年过半百,但是心理上并没有被世俗挟裹着同步成熟,只能用一个乖戾的外壳把自己武装起来,得以在人世间谋一席之地。只有遇到触动内在情感的美好事物时他才会流露出真情本性。他在勋爵庄园里,与钢琴老师在音乐中找到默契和共鸣,伴着钢琴伴奏,他动情地唱了出来。虽然唱得很笨拙,走调,忘词,却怀着一片柔情,足以让钢琴老师动容。在给妓女画素描的那场戏里,他面对着拥有青春和美好身体的女孩子像个孩子一般失声痛哭。对朋友的困窘心生同情并免债也是采取了一种僵硬刻板的方式来实行。当然,还有无数次面对大自然并刻画下那些人间胜景的时候,撇开了所有的世俗腌臜,他凭一己之力创造出一个光辉灿烂的诗意世界。
   主人公透纳由英国演员蒂莫西?斯波(Timothy Spall)饰演,他在这里贡献出了非常出色的表演才能,甚至有评论认为超越了他与迈克?李1996年合作、获得金棕榈奖的《秘密与谎言》。导演评价他:“演活了一个有爱却不知道如何表达的人”。
   电影里有这样一个桥段,描述透纳如何获得灵感创作了1839年的那幅代表作品“无畏号战舰(The Fighting Temeraire)”。画家并没有把主要的画面留给那艘老旧的、破损的战舰,而是突出了在前面拖拽引航的轻便黑色小船。“那是代表着过的幽灵。”透纳的朋友对着大船有点伤感地说。“不,”透纳叫道,“过已经过了。我们要展望未来。烟雾,钢铁,蒸汽。”根据相对论定义,光是速度最快的。善于捕捉和描绘光线的透纳之所以在晚期受到时人越来越多的批评,只是因为他预见了未来,并借助于自己的天赋和勤奋捷足先登,把同时代的人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透纳最后的镜头,在世前说了一句话:The sun is God。
作者Sop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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