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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拿》带给我们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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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几个人?”
   “一个。”
   “宝贝,回答正确,我们是一个人。你要记住,永远记住,你想什么,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们是一个人……”
  这是电影《推拿》中王大夫和小孔在黑夜中紧紧拥抱时的对话,固定的特写镜头中,透过昏暗的只剩黑白的光线,小孔由激动欣喜到哽咽悲戚的情绪的发展和王大夫激情渐次冷却后镇定而清醒的回答,再加上诡异而沉郁、略带伤感而优雅的背景音乐缓缓响起作为恰到好处的烘托,我们很难不为小孔和王大夫因不幸成为盲人的命运而心生同情和感伤。王大夫和小孔是不幸的,但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很难将这种没人理解的脆弱和孤独释放出来,这种脆弱和孤独就是作为盲人的他们最真实的一面,健全人难以理解,只有同为盲人的彼此才能相互理解、惺惺相惜。
   王大夫和小孔虽然因身为盲人而不幸,但他们又因为有梦想和执着而幸运。他们并没有屈从于命运的安排,而是在经过种种波折和磨难后回到了深圳,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他们在“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经历的点点滴滴只是他们漫长命运中的一段小小的插曲,重要而漫不经心,刻骨而不以为意,他们默契而心照不宣地谁也不提小马,因为他们明白,无论是“沙宗琪”还是小马都只是人生道路上偶然相遇的浮萍,相遇时欢天喜地,笑脸相迎,别离后不悲不喜,无所在意,这与我们普通人的命运有何差异?在盲人的世界里,他们有相同的爱恨情仇,相同的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相同的心酸与落寞,相同的迷茫与挣扎、固执与暴戾、理智与友善、智慧与自强不息等等情愫、精神和道德品质。卑劣、高尚、团结、自私、坚强、乐观、颓废、敏感等感情色彩像一张厚厚的、错综复杂的蜘蛛的网相互交织,遍布整个世界,无一人漏网,这就是命运,诚如影片中所言:“在命运面前,其实盲人和健全人一样都是迷信的,多多少少有一点迷信,他们相信命,因为命是看不见的,盲人也看不见,所以盲人比健全人更了解什么是命,对于盲人来讲,看得见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看不见的东西才是存在。”
   王大夫虽然是盲人,但对于小马对小孔的侵犯和迷恋肯定是有所察觉的,他明智地选择沉默和包容并非表现他的无能和懦弱,相反,则更能表现出他“忍辱”的智慧和豁达的肚量。他心地善良,心思沉笃,勇于担当,遇事不退缩,不会伤害别人,只会伤害自己,哪怕是在因自己的弟弟欠了别人的债而被债主追到家里讨债的时候,他也没有逃避自己作为哥哥、作为一家之长子的责任和担当,即使他最终没有把钱还给债主,但它也用智慧和鲜血将弟弟欠下的债务给还清,终使得债主无奈离。他知道小孔能够处理好她与小马之间发生的不道德的感情,所以他从来不声张,不怀疑,心里明了一切,表面只是笃定和沉默,在小马第一次纠缠小孔被小孔挣脱开以后,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并温柔而关切地对小孔说道:“回睡觉吧,我送你。”他虽然与小马没有什么交涉,但它知道,小马也并非一个心地邪恶的人。作为盲人的小马已经够不幸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为此增加不幸的砝码,他深信小马有一天会幡然醒悟。
   小马是该影片第一个出场的主角,我们通过旁白的简短介绍知道了小马悲惨的身世:从小遭遇车祸,失了母亲与视力,在医院长大。父亲走遍大江南北拜访名医无数也无力使他的眼睛重见光明。小马得知真相后,曾一度自杀,但终被抢救过来,伤好后被介绍进了一家叫作“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的地方工作,渐渐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但内心还是很迷茫、无助、没有目标,像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生活,直到“嫂子”小孔的出现唤起了他对生活的憧憬和欲望。性的觉醒让他爆发出了新的生命。因此他开始想方设法追逐和纠缠“嫂子”,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不伦”的、违反道德的,如果任其发展,迟早要出事。诚如张一光所言:“那是爆炸前的气息,危险的气味,之后就是轰的一下,一倒一大片的。”张一光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拯救了小马的命运,他将小马带入发廊,通过介绍认识了一位漂亮的发廊妹小蛮,在与小蛮的逐渐交往中爱上了小蛮,小蛮也对小马倾心,最后两人突然私奔,在一个偏僻的居民楼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影片最后我们可以跟着小马的主观视角进入一栋简陋的居民楼,镜头缓缓向前推进,温馨而欢快的萨克斯背景插曲响了起来,一改前面诡异而沉郁、略带伤感而优雅的背景音乐的渲染和烘托,小马的幸福在这里缓缓绽放,他空洞而迷茫的眼睛有了生命的色彩,他静静凝望着心爱的小蛮,镜头特写、虚焦在正在洗头的小蛮的脸上,小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注视着小马,这时,镜头转到小马的脸上,小马闭上眼睛,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幸福中。小马是影片第一个出场的主角,最后也在小马的微笑中结束,可谓首位照应,升华了影片的主题,也传递出导演内心的期望,期望这群遗忘在大众视野之外的特殊的群体能够受到更多人的关注,也希望他们各自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
   小马的结局是幸福的,甚至是令人歆羡的,可是不是每个人物都如小马这般被命运之神眷顾,使得他能在最后时刻沉浸在这无与伦比的幸福中什么都不用想。
   “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的老板沙复明就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一个角色。
   沙复明的性格是开朗而无拘无束的,他喜欢跳舞,喜欢吟诗,喜欢相亲,即使从来未曾成功过,但他依然活得很洒脱,很快活,几乎没有什么烦恼和忧愁。在爱上都红之前,他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他虽然贵为“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的老板”,却从来没有一点老板的架子,任何员工都能与他和睦相处,
  没有矛盾。他工作认真,对待顾客虔诚,对朋友真诚,心胸宽广,处事豁达。就算在厨房做事的金大姐因为和杜莉关系好而悄悄给杜莉的饭盒中塞满了羊肉而被精明而耿介的高唯识破并当场揭发出来之后,也只是气愤地感叹了一句:“腐败,小小的推拿中心都这样。”然后便若无其事,并未放在心上。倒是金大姐惭愧得无地自容,收拾包裹哭天抢地,扬言要离开这里,惊扰众邻,最后才在大家的好言劝慰中平静下来。在这之前,沙复明的日子没有什么变化,直到爱上都红之后,他的性格才开始悄然发生改变:向都红表白、用抚摸过都红面孔的手泪流满面地吮吸、当都红的手不小心被门板砸伤之后一直神经质地反反复复地研究那块门板、为她凑钱、安排她好好疗养以及在后来都红不辞而别后与大家一起庆祝的时候突然口喷鲜血等,都可以得到很充分的印证和诠释他对都红的爱恋是何等强烈和执着。至于最后“沙宗琪推拿中心”解体之后,他一直安心养伤并偶尔混迹于公园的老年舞会中心,影片也没再提他相亲的事,这也或多或少可以看出一些他对都红仍然眷恋着的端倪。
   都红是“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的一名漂亮的女员工,常常被客人点钟,并对她的美貌啧啧称赞不绝,但她因为先天失明,根本就不能理解“美”究竟是什么东西,以至于对顾客的称赞不以为然。她美丽而空洞的眼神里折射着命运的悲哀和迷茫,但在都红的心里,却仍然憧憬着美好爱情的降临。她不理会美是何物,但却能够分辨得出爱情是何物。所以当沙复明向她表白之后她能如此肯定而果断地拒绝他,并告诉他“眼瞎的女人尤其看得清。”都红到底倾心于谁?这可以从影片中都红对小马温柔的关怀和与他其中的一段对话里猜出几分答案:都红:“想哭你就哭,不要憋到。”
   小马:“我为什么想哭?”
   都红:“那不哭也好,那你就憋到。”(都红笑,沉默了一会儿)
   都红:“其实呢,我也想哭。”
   小马:“你为什么想哭?”
   都红:“每个人的眼泪不一样,但想哭的念头是一样的,所以呢, 我不哭。我才不哭呢!”(继续沉默)都红:“小马,我问你噢!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和对面开过来一辆车,有什么不一样?”
  小马:“一个是人,一个是车。”
  都红:“对面走过来一个人,你撞上了,那就是爱情。对面开过来一辆车你撞上那是车祸!但是呢?车和车总是撞,人和人总是让!”(继续沉默)
   其实,都红的感情走向很隐晦,作为观众的我们只能细细品味。
  除此之外,金嫣和泰和的爱情也很触动观众的心。金嫣是一位心智特别的姑娘,她是“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里唯一一个视力逐渐消失的姑娘,她对泰和的执着和锲而不舍的追求终于打动了泰和的心,使得泰和接受了她,并最终在“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解体之后一起回到了老家,开始新的生活。金嫣对自己的美貌很自信,但这种自信却正是她伤心和悲伤的根源。她直截了当、大大方方告诉泰和自己是位大美女,在“沙宗琪盲人按摩中心”里仅次于都红,可她的信心满满中却夹杂着一种无法弥补的缺憾,这种缺憾致使她语声哽咽,因为她无法令心爱的泰和亲眼看到自己究竟有多美,只能让泰和用手指抚摸她的面孔,用触觉感知她的美,并撒欢般地央求泰和形容出她这份“美丽”和“好看”的分量,憨厚老实的泰和终于想出了“比红烧肉还好看”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形容词使金嫣噗嗤一笑,满心欢喜。在这几句看似平淡却意味深长的对话里同样能让观众在感知盲人恋人之间谈情说爱的点点滴滴时唏嘘不已、心酸落泪。与普通人的谈情说爱、卿卿我我相比,盲人之间的恋情则更显得弥足珍贵,令人感喟。
  张一光的性格特点与沙复明有些相似,开朗、乐观、无拘无束、多才多艺、风流成性、今朝有醉今朝醉、对待朋友热情、真诚、没有心机。完全没有烦恼和忧愁,也没有爱情,也不需要爱情。这也就是他与沙宗琪不一样的地方。在整个“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里他无疑是最乐观、最爱笑的一个推拿师。当他嗅到了小马在走上错误的道路上而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时,及时开导和拯救了他,虽然他拯救小马的方法并不可取,但他毕竟对小马的幸福起到了关键性的推动作用,如果没有张一光的拯救,小马很可能会在错误的感情漩涡中越陷越深,直至彻底毁灭。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张一光的乐观开朗不仅给身边的人带来了欢乐、给观众带来了欢乐,同时也对影片中剧情的发展起到了一个重要的转折,这个转折虽然来得突兀和仓促,大大超出观众的意料之外,但仔细思量,又完全在情理之中。这个转折就出现在小马与小蛮突然失踪时旁白的讲解中,一个摇镜头缓缓从左边摇过,摇过每一个漂亮妖娆但迷茫落寞的洗头妹的脸上,其背景音乐没有加入任何剪辑音乐,只有孤独的张一光吹奏的横笛的悠扬而略带忧伤的音乐,这音乐既是对旁白的烘托和渲染,又是对不知向的小马和小蛮默默的祝福,更是导演对盲人与健全人在对待命运这个神秘问题时一种引人深省的探讨和追问,其答案究竟若何?只有留给观众自己思考了。
   最后再来说一说洗头妹小蛮的性格特点。小蛮虽然是一个地位卑贱的洗头妹,但她的心却并不卑贱。在影片的进展中,我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与小马是如何一步步坠入情网的:在张一光的连说带劝中第一次接触小马、在意乱情迷中二人都带着一张同样迷茫与惺惺相惜的脸、之后小马常私会小蛮、大雨时的留宿、朋友讥讽小马时小蛮愤怒地反驳、在被警察抓到派出所之时对为小马的求情、在小马被三哥暴打时奋力维护小马以及最后与小马不顾一切的私奔等等,都表现得淋漓尽致,翔实清晰。小蛮之所以会爱上小马,最重要的原因是小蛮认为小马和自己属于同一类人,同样卑微,同样不幸,同样为生活所迫,受命运的牵累而来到自己并不愿意的地方工作,这样的人心有灵犀,无需太多的语言便很容易走到一起。至于他们的私奔,也可以理解为他们对命运的抗争和对美好生活的渴求。即使他们在私奔后生活条件并未有多大改善,但他们彼此爱着,相互陪伴与扶持,就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作者90后作家罗毅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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