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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灼心》影评:形格势禁而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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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灼心》是带着“尾巴”的悬念电影(Suspense),是负重跳跃的动作电影(Action),是“迫冲”后的黑色电影(Noir)。如果你是类型电影的经典观众,你便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悬疑电影以案件为驱动,悬念建立在破案者的单一视角下。“谁是罪犯”常是故事的第一个要解决的疑问。案件发生、循线追查、动机明确、真相揭晓、绳之以法(或逍遥法外),是破案悬疑电影的经典路数。在这样的故事中,观众与侦探一起冲破迷雾,走近罪犯,走向真相。
  《烈日灼心》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悬念电影。电影借用了悬疑的形式,但显然没想将其拍成经典类型。希区柯克总在电影的三分之二处揭晓答案,这部电影却在一开始就揭晓了最大悬念。人死了,罪犯逃了,案件本身的细节反过来成为悬念。该片的故事走向是围绕案件来驱动的,但故事的内核则发生在案件之外。
  该片似乎不存在希区柯克式电影一以贯之的“麦格芬”(Macguffin),它吸引观众的是人物接踵而来的现实困境,将触角伸向社会的各种现实角落。制作者试图追求一种确定的价值,并想将价值观念落到实处。
  为了拓展现实触角的宽度,影片树立了邓超、郭涛、高虎三个犯案人,在案件的后遗症下,三个灵魂走向不同的轨迹。影史上,“三人行”的关系地图几乎成为一种原型,从戈达尔的《法外之徒》到吴宇森的《喋血街头》。这类电影试图从更加复杂和善意的角度诠释罪犯的内在世界。而三个人的关系,就像一个三脚支架,使剧情的张力在三个支点中平衡游移。“正邪对立”的传统模式因此被打破,同时被打破的还有“双雄对决”的类型建构,以及悬念电影常有的有限视角。
  有限视角被打破后,在情节上构建悬念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该片于是将着力点放在两处:一、追逐,这是动作电影的特征;二、人物内心,这是黑色电影的特征。
  为了增强悬念,该片使用一系列故事副线来推动情节。出租车劫财案、追逐摩托车党案、抓赌案、坠楼案、追捕杀手案等等。每一个小的外围案件,都构成主要案件的转折契机,且这些案件都具有很强的动作性。影片的质地因此从破案走向了追逐,从悬疑走向了动作。正是因为这几场殊为可观的动作场面,《烈日灼心》有了动作电影的外观。
  动作电影常有一种轻逸凌厉的形式之美,有其自身的节奏。这类电影的人物内心需要简化,因而才可以脱离沉重的情感压力,进入到暴力动作的形式层面。《烈日灼心》因在人物内心世界有所诉求,是“负重跳跃”的动作电影。
  片中的几场动作戏都具有强烈的类型感,营造出惊险时刻。具体表现在:
  一、雨夜中的出租车。出租车司机(郭涛)在黑暗潮湿雨夜街头行驶,遭遇打劫而被警察发现。出租车、黑雨衣、手电筒构成第一场紧张遭遇。
  二、街头追逐。郭涛为抢回钱包而追逐摩托车党并与之搏斗负伤。
  三、抓捕两杀手时的酒店枪战。电梯遭遇、楼梯追逐、破窗而出。 
  四、两次高楼险情。电影中有两处和而不同的高楼追逐场景,并有效地设置了惊险时刻。第一次是吕颂贤跳楼时,邓超奋力救他,段奕宏竭力爬楼梯;第二次是抓捕两杀手时,段奕宏坠楼而被邓超险救(这是个有意味的场景,段奕宏被置于和基佬吕颂贤同样的处境)。
  其实,《烈日灼心》的空间和动作设置在形式上是多义的,既有动作电影的外观,又体现出黑色电影的特征(百叶窗、雨夜、楼梯、黑衣)。但这部电影却也不是经典意义上的黑色电影(Film noir),因为没有一个典型的黑色电影式人物。
  国内电影中不会存在私家侦探,片中最接近黑色电影的类型角色是警察段奕宏。黑色电影里,私家侦探常是边缘人,与警察对立。侦探不应该有家庭,应该是独身主义,应该站在庸众的对立面。该片中,当王珞丹作为妹妹出现的时候,就代表着段奕宏并不是标准的黑色人物。 
  不过,电影中还是给他设置了一些很边缘的境况。正如这个角色在片中的那句台词:“哪个人心里没一点脏事儿。”表面上,这个警察属于法律和制度的维护者,是可以感动中国的那类人物,但他的心里至少有两到三件“脏事儿”(具体是什么,在此从略)。为了表现这个人物的矛盾处境,片中至少有四次将黑白交叉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这是黑色电影惯用的手法。第一次,他发现邓超的可疑;第二次,他在赌资问题上纵容了邓超;第三次,追逐杀手时藏于楼梯;第四次,邓超二人被执行死刑时。很明显,在这个人物身上,电影的类型语言与角色设置存在错位。 
  电影片名“烈日灼心”,却从头至尾是雨水潮湿的环境。影片开始,三人犯下命案,电影镜头由大雨中的森林徐徐上升,穿过乌云,在更高的天空中,是一轮烈日。“烈日”映照在阴湿的现实世界,故事基底多出了几分亮色。因此,这是一部“迫冲”后的黑色电影。黑色电影是虚无价值观,而这部电影则带着光明的结局。
  我们发现,电影的制作者在借用类型时,总是“形格势禁”,因为类型的程式与导演想表现的主题发生矛盾了。但是,制作者又努力在这种错位中有所作为,而这正是这部电影的可贵之处。
  悬疑、动作、黑色,三种类型有互相勾连的内核,也有各自不同的价值。《烈日灼心》则将三者混合。与此同时,《烈日灼心》与近几年一些国产电影分享的类似了电影程式或曰桥段。段奕宏的角色,犀利如豹子的眼神和缜密的思维,与几年前高群书的《西风烈》中有近似的性格。而邓超“协警”的尴尬身份,如同《西风烈》中的吴京,是中国特有的身份。片尾注射死刑的过程,也令人想起杜琪峰《毒战》的结尾。这些电影相互对照,开拓着中国电影的类型样式。
  从这个意义上看,《烈日灼心》无疑是国产电影的水准之作,也延续了导演曹保平一如既往的风格。虽然影片缺少一些举重若轻之感,但无论就形式还是就内容,都使我们看到国产电影类型突围的一种可能。
  回到开头的结论,为什么说这部电影是带着“尾巴”的悬念电影?“尾巴”是电影中一个小女孩的名字。三兄弟最后选择赴死,就是为了尾巴将来的生活。在小女孩的身上,承载着三个案犯过的命运,包括已经死的一家五口。同时,尾巴又将犯案者与破案者在情感上连接在一起。在这个看似光明的“尾巴”中,承载的是已经死的和还未死的人身上的伤痛和秘密。那种伤痛是指涉所有人的,包括银幕前的你我。人心的悬念,是终极悬念,也是这部电影最耐人寻味之处。
  有句话说道:“以后我一定会后悔,以后我还是会觉得人生乏味。但那又怎样?以后我们反正都会死掉。” 故事中,不管是破案者,还是犯案者,死亡是最后的归宿。逍遥法外没有意义,烈日灼心才是结局。是否很有道理?这句话是劳伦斯.布洛克说的。
作者林有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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