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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驳光影掩映下的宿命与救赎
——写给杀手与牧师

本片在口感丰富的甘美果肉之内，埋藏着深刻的种子，却没给种子发芽的机会。毕竟这样才算新鲜的果实。全剧最复杂立体的人设不是主角团，却是两个配角——杀手与牧师。
杀手与牧师身份天差地别，行事手段和生存原则完全背道而驰。杀手刀口舔血，残酷无情，以他人的性命换取自己的生存。牧师泽被世人，温暖无私，以他人的灵魂救赎为自己的使命。他们恰似光明与阴影，同存于世，却又截然相反，彼此对立。
杀手说完成最后任务就退隐江湖必死无疑，是影视剧中常见桥段。但本片中杀手本有逃脱宿命的机会。对杀手表现不满的黑帮组织派出新人接手，并给出丰厚的养老金。杀手在假扮警察之时，被智妍在左胸枪击出贯穿伤，伤势不轻。现在任务已结束，黑帮也放他自由。照常理应事了拂衣，深藏功与名。但杀手并未激流勇退，这绝非仅因新杀手让他当保安的嘲弄。当杀手为之效忠半生的黑帮组织不再需要他，他顿时失了归属感和身份认同感。不再有同类的关心、支持与帮助令他陷入迷惘。在漫长的杀手生涯之中，他已丧失作为正常人生活的能力。这令我不由想到《肖申克的救赎》之中，坐牢50年后出狱的老犯人Brooks因孤独和无法适应社会而自杀。对时光流逝，被环境所改造的恐惧是人类所共通的。当人已异化为杀戮机器，杀人已属本能，再想停下却是万难。杀死智妍，追回钱财曾是黑帮的命令。但从杀手在咳嗽声中枪杀掉新杀手那一刻起，杀人已变成杀手证明自身生存价值和尊严的手段。前期杀手还保有一点理智，虽然冷酷无情，但只要不侵犯到他，他并不主动杀人。比如：被捆在后备箱的警察和顺姬盲眼母亲，这些人杀手都没有直接解决掉。以杀死新杀手为界线，没有组织的杀手更加疯狂。所以一有机会他就亲手将智妍淹死，并称不会因她是女人而怜悯。而杀手不肯全身而退，执意完成任务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自杀行为。

牧师踏遍万水千山传教，以仁慈之心毫无差别地关爱着世人。无论是被看成流浪汉的三儿和大头，还是冷峻残酷的杀手。牧师与杀手的第一次会面是在三儿和大头刚刚离的教堂里。但此时杀手并不知道三儿和大头的存在，那么他教堂就很是耐人寻味。接着杀手与牧师的对话更是奇特。
“孩子，主是爱你的。”
“他真的什么人都爱吗？”
“他不但爱所有人，还安排好了一切。”
杀手自然不该有教堂忏悔的习惯，对传教套话理应漠然视之。但此刻，杀手却回应了牧师，并提出自己无法解答的疑问。杀手当时的表情很真诚，眼中似乎还有点闪亮的光点。他的潜台词是：象我这般血债累累，罪无可恕之人，主也爱吗？也配得到救赎吗？

另外，在杀手的后颈下的背部有个十字架的刺青。刺青的来历不得而知。但说明杀手与基督教颇有渊缘，至少是曾经信过教。在基督教中，背负十字架有着特别的含义。在某些版本的传说中，耶稣曾对门徒说：“若有人要跟从我，就当舍已，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在杀手的内心深处，或许真正相信着主。其实杀手杀死之人，多各有罪孽。顺姬贪污公款，经理长期洗黑钱，新杀手死有余辜，旅店里死掉的三人正是令智妍出车祸却不管不顾的三个混混。就连智妍也曾先对杀手痛下杀手。或许主正在借他之手清洗罪恶。唯一的例外是宋医生，但医生死在自己家，并非诊所。杀手到医生家中治疗，医生是否与黑帮有瓜葛，也未可知。
电影有强子和三儿两条明线，杀手却是一条暗线。杀手时常出现在主角团刚刚经过的场所，他如同追捕猎物的猎人，依照蛛丝马迹的线索，离要猎杀的主角团越来越近。而牧师的存在却是为了点题，说明电影的主旨中的宿命论。
在大结局，与杀手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并非主角团。这个重任意外落到本应与世无争的牧师身上。本来开车极其小心的牧师却疯狂飙车；本来极其胆小的牧师却迎着飞射的子弹冲上前；本来极其仁慈的牧师却冲着杀手飞撞过……刹车失灵固然早有伏笔，但方向盘并未失灵。牧师不肯掉头离，却选择冲杀手直撞过，实在不可思议。“不可杀人”是摩西十诫之一，牧师自然需遵丛。若牧师犯下故意杀人重罪，那与杀手又有何不同？对当时的心态，牧师向警察忏悔时说：“回想那时，我心中充满了罪恶。”如此很难说牧师当时是福至心灵，莫非罪恶才是福音？但警察的一句话，解决了这个悖论，让牧师展开笑颜，得到救赎。“主安排了一切”。若需要主会安排适当的罪恶。以战战，虽战可也。以杀止杀，虽杀可也。

虽被牧师开车撞到灯塔之下，但杀手并未立即断气。他依然有余力开枪杀死对手。杀手第一时间将枪对准警察，这是与警察交锋一世的杀手本能。但看清开车的是牧师，杀手立即将枪口转向牧师。竟是牧师开车来撞死自己，杀手只觉受到极大的嘲弄。他悲愤地喊：“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主爱所有人吗？”有人戏称，这一问可比黛玉临终之时那一句：“宝玉，宝玉，你好……”杀手终究没有用枪杀掉近在咫尺的对手，他慢慢地闭上眼睛。灯塔因能在黑暗之中给人指引方向而存在。魂归此处，杀手是否能找到获得救赎的方向？个人认为杀手之死也是主爱他的方式，用鲜血偿还血偿，用养老金替顺姬母亲养老。杀手以杀手的身份迅速而惨烈地死，不必再融入已无法融入的俗世，不必再经历人世的病痛和衰老，也未尝不是一种慈悲。

凶残如杀手尚有善念，仁慈如牧师也有恶念。光明与黑暗虽因对方的存在而存在，却也彼此包容，彼此转化，一如稀疏树荫下斑驳的光影。荀子曾言：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或许这才是人类共有的宿命与救赎。
作者铀镎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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