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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车站》寻父和重拾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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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许多看过巴西电影《中央车站》的朋友,都曾以不同的方式表达过类似的感受,那就是这部影片会让你在生活充满涩味时,有种想要立即上路旅行的冲动,即便是与陌生人相伴,即便来日注定多番波折。
作为一部公路电影,《中央车站》的镜头是可以一帧一帧细细品鉴的。从里约中央车站里奔走着的拥挤人群,到巴西高原别具风致的热带草原景观;从城市庸碌的底层群像,到乡村破败的房屋与街道;从拾荒者与衣着艳丽的吉普赛女郎,到极其肃穆震撼的宗教敬拜集会。导演沃尔特.塞勒斯用极具写实气质的镜头,摇出了一幅一幅饱含社会历史内涵的画面。但是这些可以真切指认、负载着时代创痛与深思的画面,都仅仅是作为一种背景来放映,作为一个舞台来承载人物间的情感讹诈与真情流露。虽然《中央车站》包含着这样那样沉重的现实话语,但是它之所以如此让人感到心灵的震颤,或许还是因为其时而冷静时而煽情,但始终丰满、凝重的叙事。
《中央车站》讲叙的是退休女教师朵拉帮助失母儿童约书亚投奔父亲、寻找归宿的故事。如果我们先入为主地把它看作一部彻头彻尾的温情影片,并且对两位主角的想象是一位善良慈爱的老人和一个暖心可爱的正太的话,那么影片的开头部分就会让人不断感到挫败。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即使朵拉本质上并非恶人,但她也不是一位典型意义上的好人。
九十年代的巴西,底层民众不识字者为数甚多,朵拉退休后便在中央车站摆摊替人写信为生。光写不寄收一元,写后帮寄收两元。但是朵拉貌似毫无诚信,有些需要代寄的信件不但没有寄出,反而会被朵拉私拆,供她与好友伊莲娜嘲笑取乐一番。而男孩约书亚呢?虽然年纪尚小,但也不是一脸纯真惹人怜爱的小天使。他天真,但也对人性之恶有所戒备。他脾气倔强,还有一点点故作强硬的声势虚张。
然而,《中央车站》最为奇妙的设置便在于,约书亚是一位狂热的“父”之崇拜者,但凡与人谈到他的父亲,小约书亚总是自豪又坚定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他是个木匠,干木工活,会做桌子,椅子,房门,陀螺,还会盖房子,全部一个人搞定......”可事实上他甚至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而朵拉则是一位强硬的“父”之厌弃者,父亲的阴霾如许年一直逡巡在她的精神天空,潜意识中她把所以男人都看作是爱喝甘蔗酒的醉鬼。
导演将对“父”的崇拜与厌弃,仅仅装饰以只言片语,不经意地散落在影片的各个阶段,看似是零星点缀,实则是一以贯之。朵拉在影片开头私拆信件时,就一口咬定约书亚之父是个爱打老婆的醉鬼;在“逃亡”的大巴车上,约书亚开始拼凑脑中缺失的“父”之形象,他指认一位俊朗的年轻人,问朵拉他是否是父亲,而朵拉却指认了另一位乘客,她将她对父亲糟糕的印象投射到了这位乘客身上,她说:“这一类人我很熟了,以前我的爸爸就是这样的,家里做害虫,外头摆乌龙......”;直到快接近目的地时,小约书亚或许有一丝对朵拉的不舍,或许是酝酿着一丝近“亲”情怯,他表现出了些许迟疑,而朵拉则对他说:“你爸爸会喜欢你的,不用担心。关键是你喜不喜欢他,你爸爸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明白吗?”
导演不通过影像而是通过纯粹的语言来揭露人物的隐痛,或许我们会慢慢明白,对于朵拉来说,父亲的阴云在她心里投翳下的阴影,足以让厌弃蔓延开,从中滋生出对世界的冷漠与不信任。许多电影常常运用往事快速闪现的画面来表现童年的阴影,相比之下,沃尔特.塞勒斯的处理方式似乎有些不够郑重其事,可我认为,捕捉话语是比特写镜头更为准确的表达。因为人的伤痛都是隐蔽的,在日常的话语中,才会流露出一点气若游丝的踪迹。
《中央车站》虽然讲述的是朵拉帮助约书亚投奔父亲的故事,但更重要的是,它以视觉语言细腻地呈现出了一个感情的蜕变过程。所以,约书亚寻父的故事之中,又蕴含着朵拉重拾温情的故事。朵拉深植于心底的对“父亲”的厌弃,以及随之降生的狡黠、冷漠与不信任感,都随着约书亚的相伴而行渐渐消解,她心中被遮蔽的温情与善意,亦如泉水汩汩而来。
非常有意味的一个情节是,当朵拉与约书亚屡屡受挫、山穷水尽之时,小约书亚突发奇想,出主意让朵拉在小镇集市代写书信挣钱。来写信的人们同样耐人寻味,影片有两处朵拉替人写信的场面,一场在影片开头的中央车站,一场则是在小镇。导演不厌其烦地把画面给一个个在摊位前口述寄信内容的人们,或许导演希望前后的对比能锤炼出一种逃离心灵创痛的法门,但不期然却闯入一种永恒的悖论与困境。
在大城市里约热内卢的中央车站,人们通过信件谴责、抱怨、欺骗着,而在巴西内陆偏僻的小镇上,人们给圣人写信,感恩耶稣。他们中有为了心爱之人一路从远方步行而来的男人,有嫁得如意郎君而特意感谢圣人的灵应的新娘,还有一位自称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救世基督圣像只是矗立在里约的山巅,但感恩与爱却驻留在人们的心中。而与在中央车站代写书信时私拆和扣压信件不同的是,朵拉最后提着装满信件的袋子,在约书亚的目送之下,在低矮厚实却透出澄明光亮的云层下,慢慢走向破败的邮局。
朵拉将小约书亚送到他两位哥哥的家后,放心地不辞而别,在返程的大巴上,她含泪带笑地给小约书亚写信。她对约书亚说:“你说得对......你爸爸完全是你说样子。”朵拉十分珍视与小约书亚的感情,但分别就像一个华美且沉郁的转身,她的不舍与牵挂终于化开了往事沉重的暮霭,在渐行渐远之际,朵拉向约书亚,也是向全世界敞开了心扉,她说:“我想念我的父亲,我思念所有一切。”
写一篇《中央车站》的影评对我来说是一种内在的冲动,但更像是一种责任。有一句老话说:“看五十部有质量的影片,会改变一个年轻人的世界。”回溯电影的历史,优秀的影片何其多,但日益先进的现代科技与日益发达的电影工业,貌似愈加沉溺于制造强烈的感官刺激,在这种刺激的不断冲击下,我们的感受力日益滞缓,耐性亦步履维艰。优秀的电影都是值得耐心品味的,即使它的“沉闷”会被你迟钝的感官强烈地拒斥。但我们应该懂得,“有时电影是人类的老师,他用细腻的镜头、温柔的光线、沉默的表情,用泪水和欢笑来教导人类尊重一些东西。”《中央车站》正是这样一部电影,而我也只是希望这部电影苦涩而浓郁的诗意,能打动每一位值得打动的人。
作者来福胶泥m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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