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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猎人》一次成功的探险,和一次失败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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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是上届奥斯卡(87th)最佳影片“鸟人”的导演。在此之前,他还指导过有布拉德皮特参演的电影“通天塔”,一部谈论种族与和平的片子。上部“鸟人”则是理想与家庭。而这次这位墨西哥导演在谈论新的母题,文明的征服。
自从“鸟人”以来,这位墨西哥籍导演一次次地进入我们的视线中——他用一种直觉式地又具体细腻的怪异风格呈现电影,用具有隐喻的场景与人物呈现镜头——这让他的电影变得复杂又丰富,饱含着宗教色彩与宗教主题——但是,他并不在讨论宗教,而是直击我们经历的现实世界。
先来分析镜头。如果看电影时比较细心,你就会发现整部电影对于环境风景的描写不胜枚举,而这种描写并不单提供给观众信息,因为它们有的时候就是多余的。这种风景的描写还承担着导演所赋予的重任,作为人物情感的外化或是作为一个团体危机感的外化。在影片后半段,更是变成了整个美洲被征服的历史的绝妙衬托。
一个镜头反复地出现,并且被不同形式的描写——一个从地平线朝天的大仰视,堆积积雪的枯枝呈圆形包围着中心晴朗的天空。这是一个困境,一个编剧设下由Glass体验的困局。Glass处于一个莫名其妙又自投罗网的荒野世界。说莫名其妙,是因为这个场景的荒诞——美国人Glass突然置身于一个不属于人类地盘的野外世界,仿佛穿梭了空间之门,难以理解他为什么会被困于此地。说自投罗网,是解释清了Glass被困的缘由后,我们才发现原来这厮是自找的。我们才发现他是一只勇敢又不要命的美洲探险队的一员。
但是,之后这个镜头仍然不断地出现。甚至,在Glass可以说是征服了自然世界后,镜头仍然高高朝向天空——这个谜团并不是这么简单,这层谜底下,还有什么更深的东西存在。而那深一层的,才是真相。
影片后半段的大仰视镜头里,作为困局的象征的枯枝消失了,天空中只有云朵和光芒,周围什么也没有。但是回过头看Glass,他仍然没有找到答案,或者说找到出路——在终场戏复仇完成后也没有解脱。影片揭示了一个冷酷到让人后怕的真相,Glass并没有获救。
在这冰天雪地的囚笼之中,Glass逃离了至他于死地而后生的荒野,可是却没有找到通向外面的门。
说说象征。影片里的象征很丰富,比如那头仿佛被上帝安排出现的棕熊,那个奇迹般现身的波族土着,那个连接推动剧情的线索——被画了一个螺旋圆圈图案的军用水壶,那只法国人的贸易队和那只美国人的探险队,那个一心只寻女儿的里族酋长,还有那匹被小李当睡袋的白色斑点马......总体上来说,这些象征都在反映着某个主题。影片虽然从未真正地展示过它,但它却是影片的核心。
主题是征服。这个主题可以先从自然界层面来说。在自然界,在人类征服世界的漫长千年后,任何生物都无法威胁到人类,甚至可以说毫无一战之力。但在这新大陆的荒野里,人类尚未涉足的地球某处,原始的力量不容小视——只有征服,才能让人类解决这些威胁。Glass鬼使神差的遇上了一头巨大无比的棕熊,他不能过多的做出反应,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就被直接掀翻在地,随后被巨熊的利爪撕裂。Glass开始面对一个事实:孤立无援的他必须先征服这被人遗忘的自然,才能继续生存。他像其他野兽一样展开殊死搏斗,像一只凶猛的黑豹一样用尖牙(匕首)咬进棕熊的脖子,用人可以与野兽媲美的力量与超凡的智力赢了搏斗。Glass是人类与自然交手的媒介,并且是人类获胜结局的创造者。
同时,他身处的那只美国探险队也在进行着更高层面的征服,人对人的征服,文明对文明的征服(想起酒馆里那段对话没?“我们用文明的力量解决他们!”)。虽然影片并未给出结局,只是展现了双方搏斗的场面(还是土着占优的),但是我们早已知晓结局,先进的文明像某种自然规律一样无情地毁灭了一切落后文明,无论过程多么曲折,无论落后者多么顽强地反抗,多么可怕地重创征服者,他们最后必然会失败。这仿佛是一种命运。
在酋长眼中我们看到了命运的色彩。他的眼里充满着绝望,他早已知道结局会如何,他也对获胜不抱任何希望——现在,他只想找到自己失踪的女儿,就像Glass只想为自己死的儿子报仇(还魂)。而现实如何,文明的毁灭如何,世界格局的变化如何,这些东西已经永远不会困扰他们了。
在征服之上,影片提出了一个更高的旨意,这层旨意远远地超越了征服的层次,这层旨意是探讨人类存在或是组成的关键,是探讨征服与其所引发的战争问题的解决方案。这个旨意是人类的情绪/情感/爱。这是一种生物性的能力,但又是人类社会组成的关键——借此,家庭,部族,国家,社会才会组建——而征服的发生,则是社会发展后,一个挑战这个组成根基的存在。征服,利益,战争,让人类一次次朝毁灭前行。
这些象征在Glass个人身上的意义,是作为复仇的象征出现。他一次次征服他者,是复仇的本质动机所驱动的——无论是马的肚子、披在身上的熊皮(征服强大野兽),波族土着、法国贸易队(征服他人)。复仇出于情感,出于爱意,是他对儿子和妻子的爱的决断的展现——然而复仇注定失败,注定只能满足自己空虚的爱的意义感(哈迪最后对小李说“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好吧,享受它吧”)——可是,Glass却尝试摆脱复仇的控制,这是伟大的尝试。因为他在复仇之旅的末端,放弃了复仇,Glass成长了。
来看看结局,和影片的宗教隐喻。Glass没有杀掉仇人,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沮丧,仿佛是欢愉过后,快乐消散的惆怅,同时他领悟了什么,这种领悟力让他放弃了这次史诗般的复仇。Fitzgerald茫然地看着Glass,他相当惊讶——他本以为Glass会品尝复仇的快乐,但是他没有。Glass放了仇人,然后,让神帮他做出决定。
Glass信仰上帝。他在梦中神游一个被毁灭的教堂,在内殿的壁画前,他的儿子复活并与他重逢。在另一个梦中,他的妻子化作天使与他告别。他在上帝前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归宿,在超脱人类的神性前找到了人性。这是电影给出的宗教隐喻。借由神唤醒人性。
上帝公平的审判了Fitzgerald,而上帝之手则是酋长。酋长成了上帝的化身,高贵又克制,这种非凡的美德出现在了酋长身上。他骑着马走过Glass,这个虔诚的信徒。他用神奇的目光凝望Glass一眼,随后离。
Glass借由上帝,通过自己,实现了对复仇的救赎——实现了对爱与情感的反面的解脱——催生出这一反面的则是征服。导演通过Glass的行动,通过上帝的手,试图救赎人类的征服所导致的毁灭。
酋长最后的一瞥中,充满了仁慈与宽容——这是土着人,是落后文明对征服者的爱意。而征服者是否能领会这份爱意呢?没有答案。
影片就这样结束了。最后的镜头是Glass的特写。他表现了最复杂的情绪(不过感觉小李还是稍欠火候......)。他的表情中,是对复仇与爱,征服与和平的讨论的结果。
作者小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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