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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告：反正这片子也出来十年多了，所以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剧透，狠狠剧透到一吐为快。)
感受时间的力量和时代的悲剧，莫过于在重温A.I.时听到“两千年业已过”的旁白，然后看着外星飞船造访地球飞过冻土下的纽约，在一闪而过的曼哈顿楼群中，半埋在深冰下的世贸双塔赫然在列 。拍片与现实的一点点滞后使得这种因果的差错在时间长河中被放大，更凸显出世事无常。当年懵懂，未有此分感触。
A.I.，一般译作人工智能，是2001年夏天上映的作品，两代大师携手合作的结晶，库布里克的本子交到斯皮尔伯格手里完成。A.I.大概正好是我到美国后第一次被拉到影院欣赏的大银幕电影了(看到颓废城那段当年纯洁的青年我还不由脸红过呢)。没见过啥世面的俺头一次被影院的杜比环绕音响效果震在当场，对影片本身倒只是一时视听猎奇，未有太多共鸣。
十来年过了，处女观影印象仍在，但从未想起再看一遍，直到昨晚鬼使神差捡起重温，这一回不知为何反而哭得稀里哗啦，是因为终于可以感同身受了么。这个片子果真是屈指可数等多年后看第二遍时评价明显比第一遍时高的奇作呀。当年那些所有自以为是的观众包括我在内在第一遍看时大概都想，全片到沉入海底面对蓝仙子那结束不就得了，斯皮偏要狗尾续貂再搞个伪温情的私货结尾，一点也配不上库布里克原本想表达的黑色基调嘛。
但是看过第二遍，再结合之外的一些背景阅读之后，我明白了，如果说《2001太空探险》中库布里克讲的是渺小的人类放到宇宙大背景下的进化，那么到了A.I.里他要表达的主题换成了机器人的进化。
作为主角，大卫一直在成长和进化。起初他的笑容是机械的，他的反应是被动的跟着程序设定走的。直到莫妮卡读出那七个词启动了爱的程序（母子俩沐浴在晨光中的那一刻是第一个泪点呀），他的进化之路便开始了。在马丁回归后他开始表现出对失宠的落寞，但程序不允许他嫉恨妈妈，他只能拼命做一个好孩子赢回莫妮卡的爱。随着剧情发展最终他被弃之荒野，然后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人类肢解屠杀，从这一刻起他进化出了求生的恐惧，并且深信即便是机器人，他也是独一无二世上仅有的那个孤品。等到回到博士那里，陡然看到另一个大卫，“独一无二”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肥皂泡再度破裂，很明显，这一刻不像其他的只懂追求母爱的产品大卫，一个一直乖小孩形象的他第一次在影片中爆发，这一刻，他进化出了愤怒，带着近似人类的私愤将自己仍在天真微笑的同伴摧毁。
正如裘德洛扮演的机器人乔说的那样，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的各种私欲无所顾忌地制造它们，造得太快，造得太多，造得太聪明而不顾后果。最后它们的确也取代了已灭绝的地球人。如果你们还在以为结尾那段是莫名其妙的外星人神兵天降帮导演强扭原来的悲剧结局，我只能说，你也没看懂。其实那些家伙不是外星人而是未来新一代的超级机器人，为什么从沉入海底那一刻开始突然有了一个旁白？为什么在影片结束的时候旁白再次响起，叙述的口气就像。。。就像是父母在哄孩子们睡觉时讲的床头故事？没错，整个结尾演的这一段其实就是进化后的超级机器人讲给他们后代的童话。超级机器人为了给大卫一了心愿，所有那些关于时空漩涡的话基本都是哄小孩机器人的，他挚爱的妈妈莫妮卡也并非真的物理肉身回归，最后实现的手法只是高级版的虚拟现实让处于幻觉中的大卫得到满足（一个细节就是作为机器人，即便难过时大卫也没有自带流泪的功能，只有最后在这个制造的幻境中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像他一直企盼的如同一个真正的小孩那样）。就此回归主题：这一切都是刻意制造出来的人工智能 --- 怎么样，有没有终于嗅到一丝库布里克的味道？
事实上根据斯皮尔伯格后来的访谈，这个结尾纯粹就是库布里克自己的想法，并且一行行忠实记录在老库的分镜头剧本上交给斯导的。另外影片其他部分大家的认识也有些偏差。譬如会说话的可爱玩具熊是库布里克创立的，包括前头家庭式的那几十分钟温馨戏也是库布里克原本的开场，通常观众会联想到斯氏在E.T.里的惯用手法，但这次大家确实满拧了，相反机器人屠戮处决大会那些黑色场景却是斯皮扛着弄出来的，这只能说我们都有点想当然了。
回想近年来出的科幻片，市场上多是变形金刚那样的无脑爆米花作品，能像A.I.这样直触人类本性和痛处的片子，愿意拿出态度与观众探讨到那样深度的电影真是少见了。什么是爱？爱是人类的专利吗？孩子对父母的依恋，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最无私不计后果和投入的，这个禁区能否被机器人踏入？机器人的感情/感受就比人类廉价吗？当接受他人爱的付出时，你有没有勇气承担爱的责任？这些问题随着影片的深入被一个个抛出，所幸到了最后大卫一直寻求神迹帮助的蓝仙子并没有来个迪斯尼般的童话大翻身，而是带点残忍地直接坍塌，同时将好莱坞俗套的希望一并扼杀。演到这里影片已经在冒着反人类的风险传播一个不正三观：让小木偶皮诺曹变成一个活人已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结局，也许让进化的机器人代替人类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中遨游才是将来的现实。
或许正是这样的原因，这部片子无法讨喜得到绝大多数观众的青睐，当时的票房和评价也不是很高。但事隔多年，我们必须给这种带点大逆不道的想法以掌声，不为别的，只为它讲述这个别样故事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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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顺带吐个槽：受不了置顶的那些影评啦。文艺青年们一定要往中文里掺英语来表达深刻的观后感不是不可以，但是拜托不要统统都把mommy写成mummy, 慈母瞬间变身木乃伊那不是一般恐怖剧而是黑色喜剧的效果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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