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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不起的盖茨比，也许原本我的阅读体验不会和这本书有任何交集，但是作为英实的一员，萌姐的信徒，偶然在groupwork的report要求下接触了它。英文原著，坦然言之，我并没有读完，充其量是一半，因为赶着最后的essay也就没有深究了。适逢莱神重出江湖，电影改编在大家的期待下走向了大荧幕，我也就和，不对，是荣幸之至地追随财金的某富美同学，在电影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重温了那个时代的荒诞和哀愁。影片完了，有很多话想说，这位同学也一直催我PO日志，就姑且随手写写，不成体系，没有中心，欢迎大家，取口茶喝喝。
　　要从哪个层面上来谈盖茨比，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吧，就像曾经看过的一些书评影评，不是过于激进批评走向“呵呵式”的上帝视角、冷艳高贵，就是流于冷漠消极，最后转向遁世隐心的自得和神秘。在这道也许是病态的情感光谱之间，究竟在哪一段上来评价它才是中肯而可信的？或许还是一千个人一千个答案，或许也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那至于我，就从“梦”谈起。
　　我犹记得一开始接触它的时候有不少人说它在刻画一个伟大而光荣的美国爵士梦在丑陋现实中破产的故事。美国梦？20世纪初的美帝，的确，天之骄子，尼克眼里的世界是疯狂的华尔街、逆天的大楼、盛大的派对和一群脱了裤子退化回种猪的生物。几辈子的光荣与梦想似乎都在这里的到了终结，每个人都在那条街的中央像他一样戴着礼帽拿着手杖撬开一个华丽而真实的梦，那里有黄金、女人和与神比肩的荣耀。菲茨杰拉德在这里一开始就给出了某种象征，美国梦，如果是非要这么说的话，千万别误以为是美帝的崛起和美利坚民族的“历史复兴”云云一类。这简直一派胡言，大家不过是狂欢一场，曲终人散而已。
　　尼克只是一个旁观者。我记得在《命运石之门》里有过这么一句话，“逐渐吞噬消失，孤独的观测者”。他有着和芸芸众生一样被这一切踩在脚下的欢乐和享受，但是同时又在心里保留了一把观测现实的尺子。我想全篇的题眼之一“within， and without”，指的或许就是这个。这份余地从一开始就留下了最后的孤独的种子，因为他不是绝大多数的人，没有思考过。思考就是一切开始改变的地方。
　　他逐渐被卷入盖茨比的世界，被那个在茫茫浓雾笼罩的海上望着彼岸的神秘男人所打动。一场场盛大的party，三教九流四个字是最好不过的真实写照，让伟大伟大，让高贵高贵，让粗俗粗俗，让卑鄙卑鄙，人们只是到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寻找冲上云霄的欢乐，然后在狂热退的清晨再度戴上面具回到大家都认识自己的现实生活。谁是盖茨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美酒、浴池、嗑药和纵欲，重要的是无处安放的生命能够在这里体会释放与破坏的激情，然后像一个被打过镇定剂的病人再次平静下来。尼克在坚持追问谁是盖茨比，从这里，最后陪伴的盖茨比棺旁的人选就已经敲定了。
　　盖茨比一直在他的梦里不断流转，斩断自己的过，抓住自己的爱情，痛恨身无分文的下贱，追求一份他和黛西的虚华与幻想。这份梦是那么荒诞不经，随时有可能在任何一个节点上在过与未来之间断了线。但是盖茨比非常清楚他在做什么，他要黛西回到自己身边，做一辈子在死后不会留下遗憾的事情。如果是掺杂进伦理道德和阶层观念来看的话，这一切都是混乱，是不堪用言语来表达的混乱。但是尼克一直在中肯地观测，在他自己的家里，在盖茨比的家里，在布坎南的家里，他没有做多余的事情，一步步凝视着盖茨比的挣扎和破灭。多余的话是对别人的帮助还是干涉？在这一点上，尼克和盖茨比之间那么基情浓浓不是没有道理的。
　　结局大家都知道，盖茨比为黛西顶了罪，布坎南俨然一副真赢家的姿态远走高飞，剩下了在这场悲剧里丢掉性命的盖茨比，和对于一切厌倦你反感到极致的尼克。菲茨杰拉德展现的梦的破灭是一种高尚的消失，也是一种卑鄙的隐匿。高尚在真正付出真情款待世界和用心思考观察这个世界的人最后被遗弃在天涯海角，卑鄙在满嘴档次品位和肆无忌惮地享受他人付出的人，终于竟然能够一走了之，逍遥快活，带着谁也不知道的满腹男盗女娼堂堂正正的出现在另一个地方被大家重新接受和喜欢。故事在这里已经进入了高潮，虽然是以故事上的低潮为本身载体。
　　没有人在里面有一种持之以恒的善，或者换句话来说，善恶的范畴不太适用于这个故事，这场伟大而激烈的悲剧。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想教科书式的用什么阶层斗争、资本主义罪恶之类的教条话语来解读，因为这是一种偷懒，让人忽视每个切切实实的人在这里面最切切实实的选择和行动。伟大的盖茨比，了不起的盖茨比，尼克最后把the great添了上。在我看来，这种了不起不仅仅是盖茨比对于一份丢失了长达五年的爱情的执着和不悔，更重要也更本质的是，在这个每个人都迷失的时代里，这个被韦伯看做铁笼、福柯比作监狱、波普尔认为开放社会、施密特宣告死亡、施特劳斯贬为低劣、阿伦特感到痛心疾首的极权和物质、技术和虚荣胜过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的世界里，盖茨比用真正的热诚在款待人们的善意和恶意，或者是绝大多数根本无意的过客。热诚通向的就是形而下的坚持，不求其他，但求无悔。但是连这份真诚和热情，最后也被这个世界的物质、这个时代的喧嚣、这些人的虚伪和自私所拆散消解。盖茨比的party本身就是一个重大的命运预言，既属于他自己也属于那个时代------一个人的生命，一个时代的骄傲，背后不过是来自不同地方怀着不同目的的人前来各取所需各自取乐，最后曲终人散不留一丝同情和怜悯而已。这个预言讽刺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西方文明自西西弗斯以来直到萨特被挖掘出来“你的坚持诞生你的意义，你的意义化为你的存在”在这里被否定式的无情嘲弄------大家都是玩玩而已，有谁当过真？荒诞一场，然后我们都化为土灰，你的意义在全世界那里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惦记；齐泽克正在喊叫，欢迎各位，来到实在界这个大荒漠！这个像大海又像荒漠的世界，让我们疯狂，让我们虚伪，让我们在鬼都找不到的地方居然想着寻求生存的意义，虚伪冷漠反而有可能活得那么好，热忱坚定却是众叛亲离的毒药。
　　在这里我想稍微提两个人，也是观影的时候一直想起来的两个人。一位是兰德的《源泉》的主人公，一位是塞格林的《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主人公。两本书同样是我读过的美国的小说，印象深刻。前面的那一位有一个特点，做任何抉择都是自由至上的，不会做“如果……会”的逻辑工作，只会听从内心想要的------兰德在那里给现代性的人开出了一个极端的药方，国家社群道德宗教可以通通不要，既然在这个大荒漠，就和一切作殊死斗争，虽说激烈，但他的初衷并不坏。一个人的成功，从来都不是在这个大荒漠里取得任何一粒沙子，而是捍卫自己的完整性，不被漫天风沙所吞噬消失。在这一点上，不是和盖茨比很像么？至少直到死神来临的那一刻，他都可以自信满满地以为那是黛西打来的电话。后面的那一位，按照刘瑜的话，对这个世界平庸察觉的愤怒，竟然也化为了平庸，核心的矛盾在于，“我不能成为我，而又不屑于成为他”。对抗这种平庸和荒诞的意义，盖茨比当之无愧地荣膺之。但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他自己已经走出麦田，掉下了山崖。
　　讲到这里已经太长，应该结尾了。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夜晚寒冷的海面上，浓浓大雾，远方有一盏绿灯时隐时现。我想，这个画面或许是对那个浮夸虚华而自诩爵士的资本主义时代最好的写照：人类仿佛在向现代世界前行的过程里看见了一抹破晓的曙光，但是，真正置身其中的时候，才发现，我们每个人都和尼克一样，感染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面对着浓雾罩身，不寒而栗。勿忘菲茨杰拉德的墓志铭，“于是我们奋力前进，如同逆水行舟，注定要不停地退回过”。哪一个过？过与未来之间，善意与恶意之间，热诚与虚伪之间，繁华与失落之间，高贵与卑鄙之间，一切界限，都那么病态地暧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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