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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列车:从电影开进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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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人民群众”
  
  在电影《雪国列车》之前,末端车厢的乘客们就已经以“人民群众”的面目无数次地出现在了大众文化和教育体系中。作为一个整体,他们总是与勤劳、勇敢、智慧、进步甚至伟大等词汇相联系,建造了一个又一个文明奇迹,创造历史,推动变革,把罪人送上断头台,把英雄推上时势的浪尖。作为个体,他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生活窘迫但积极向上,力量微小但团结互助,忠厚老实又与世无争,只在生命遭到威胁时才会奋起反抗。在《雪国列车》似乎也是如此,他们挤在脏乱狭小的空间内,吃着虫子做成的食物,孩子被夺走,胳膊被砸掉。但影片吊诡之处在于,这群人是不需要付出劳动的。全车的动力由“引擎”提供,有人守卫,有人做列车员,有人制作寿司,而这群人除了等待卫兵发来食物,等待每天查岗之外,几乎无所事事,电影中没有任何关于他们付出劳动的描述,甚至他们的食物都是由别人制作的。不付出劳动就没有价值,换言之,这群人几乎就是整列火车的寄生虫。这一点,在影片对起义和革命、英雄主义、政治等诸多议题的大肆渲染之下被忽视了。
  
  这个漏洞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很难被看做不是导演对所谓“人民群众”真实价值的刻意嘲讽。本片整体上的精英主义立场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抛开电影,我们身边的“人民群众”会自费两万元买水分发给居民,会祖孙四代免费为村民摆渡,也会他们在翻车的高速路旁哄抢苹果,为了一个公交座位大打出手,在文章和马伊琍的微博下大肆谩骂。他们往往作为群体出现,面目模糊,矛盾而盲从。与其说他们创造了历史,倒不如说精英利用他们创造了历史。
  
  二 列车
  
  起义的几个人从车厢末尾逐渐往前,穿越过一节节车厢,也穿过一层层社会阶级。从后往前,走过水资源、植物、动物、食品加工,是教育、文化、时尚、餐饮、美容、休闲、娱乐。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统统走过,最后是统治者。一趟列车像是从下往上贯穿整个社会,把一个横切面展露出来。
  
  倘若革命成功,这群人摇身一变成为新的统治者又会怎样呢。当然可以住在更舒适的车厢里,衣着体面,纵情欢愉,甚至发号施令,决定别人生死,只是有些东西需要从头开始,衬衫袖口需要露出怎样的长度,巴赫的经典应该怎样欣赏,王尔德的名篇是否熟读,甚至当众演讲、待人接物、风度气质……这些可以被统称为“文明”的东西,并非朝夕间就能烂熟于心。电影中的“人民”们总是在革命胜利后的一夜之间就变得彬彬有礼,风度优雅,但现实远比电影复杂。这就是为什么夏天的街头总有人光着膀子,为什么中国游客在凡尔赛宫前的喷泉里洗脚,为什么老人们在居民区用高分贝的喇叭跳广场舞;这就是为什么知识分子会以“文化”和“革命”的名义被大肆迫害。我们不是已经当家做主了吗,我们不是已经富起来了吗,我们不是已经是大国崛起了吗,为什么这些事情还会发生呢。
  
  得到一些东西并不难,比如财富、地位和权力,而另一些东西,比如包容、文明、敬畏,我们天天挂在嘴边,却仿佛永远也无法抵达。
  
  三 儿童
  
  儿童在《雪国列车》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孩子被夺走激化了首位车厢间的矛盾,起义首领的心灵救赎源自一次吃孩子的行动,对幼儿进行教育的桥段令人印象深刻,甚至整列车的动力源“引擎”都是由身材娇小的儿童来操控的。在影片的末尾,幸存的两个孩子成为整个人类最后的希望。
  
  像大部分大众文化产品一样,儿童总是美好的,纯洁的,代表着生机和希望。只是,维尔福也曾是儿童、女部长也曾是儿童、吃人的柯蒂斯也是儿童,所有面目可憎的成年人,都曾经是儿童。只是到后来,人们变得不一样了。
  
  就在此时此刻,儿童正在变成大人。形形色色的大人。而我们这些大人们,是否为纯洁的孩子们建好了适合成长的环境?我们是否在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如果他们最终也变得面目可憎,我们这些成年人,是否应该被惩罚呢。
  
  “救救孩子”这句话,永远应该被刻在心里。
  
  四 电影和现实
  
  回到电影本身,《雪国列车》其实有许多显而易见的漏洞。偌大的列车居然没有温度计观测外界环境的变化,整个列车居然只在车头有一道门……整部电影充满了显而易见的隐喻和象征,但这些漏洞大大削弱了表现力度。
  
  如果我也在这趟列车上,也一定住在最尾端的车厢。不过与电影不同的是,在现实中,即使你住在最后一节车厢,也必须接受前面车厢才会有的那种教育。毫无疑问,这种教育减弱了我冲到前几节车厢的欲望。在列车上,每个人都有其位置,不要试图把鞋子顶在头上,而现实中,这句话虽没有从女部长的嘴里赤裸裸地说出来,却在每个人的心里成为默认的规则。在电影中,安排每个人位置的是神圣的“引擎”,在现实中,我们把它叫做“命运”,这两个字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许多人在现实中也安分守己地按时吃虫子做成的食物,沉默地交出自己的孩子,或者看着同胞的胳膊被敲下。
  
  电影的表现方式也许夸张了现实的残酷,但是别忘了,枪里没有子弹,也是只在电影中才能看到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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