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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归来兮,陆犯焉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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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的《英雄》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也预示了一个时代的到来。因此,张艺谋可以说既是旧时代的最后一位导演,也是新时代的第一位导演。他的转型,代表了整个中国电影产业的涅盘重生。
  
   《英雄》的评分只有6.4,国人提到这部电影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诟病的立场,指责它空洞、浮夸、主流意识形态的冠冕堂皇化……但是有多少人知道,《英雄》获得过第75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的提名?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民族会用我们这样反复无常的态度对待文化、对待艺术、对待民族艺术家。
  
   《归来》的背景也是一个反复无常的时代;但《归来》讲述的却是在一个反复无常的时代下,亘古不变的东西。一个“风雪夜归人”的故事原型,一个母题叫“回家”。想要把一个老套的故事讲得吸引人,就要在老题材中试图寻找新角度,于是这个故事就变成了“等你回家”。所以影志说,这是《忠犬八公》的故事。但是“等你回家”其实只是个引子,真正的重头戏其实是“等你回家,却忘了你的模样”,于是《忠犬八公》的感情基调就套上了《初恋五十次》的清新外衣。少年夫妻老来伴,二十年后的黄昏似初恋。明知道这是老掉牙的家长里短,我也是抹着眼泪看完的。这叫什么?姜还是老的辣。
  
   鹦鹉史航老师在微博上与网友论战,怒斥“忠犬八公”的说法。想来实在没有必要。《归来》讲述的是一段关于灾难的历史,没有呻吟灾难本身,反而关注于灾难过后本着人性的起点对家的重建,这绝对是本片的优点。不露痕迹的伤痕比满目疮痍更加直指人心。把婉瑜比作“八公”的笑称,在这个解构主义盛行的时代,绝对是一个中性的象征。一方面,网友承认了《归来》怒戳泪点的成功;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对情节老套的吐槽。
  
   情节老套这绝对是《归来》的硬伤。“站台等候”像《忠犬八公的故事》;“真情读信”像《朗读者》;“失忆重追”像《初恋五十次》;“弹琴抒怀”为什么恍惚间让我想到了《不能说的秘密》?就连弹琴的内容都是那么熟悉……咦?怎么想不起来了……终于出字幕了!哦,是《渔光曲》。有一个重要的情节点似曾相识,大家会觉得是偶然;有两个重要的情节点似曾相识,大家会觉得你是在“致敬”;每一个重要的情节点,都似曾相识,这个时候大家难免就要用有意无意地吐槽来质疑编剧和导演对故事情节的把握能力了。
  
   “情节”老套或许还能糊弄得过,但是“故事”瘸腿恐怕就要影响影片的整体叙事能力了。窃以为,《归来》对女儿的塑造是完全失败的,对特殊历史语境下母女关系、妇女关系的构建是完全缺位的。没有波及到后代的灾难就不能算灾难;没有在幼小心灵上留下伤痕的伤痕也不成其为伤痕。老一辈在生命的黄昏时分重拾被历史剥夺的“新婚体验”,这是一种无奈。无奈能带来类似“怀旧”的清新体验,因为它们都是来自时光背后的荏苒。所以对于陆焉识和冯婉瑜的故事中,观众们完全接受导演把它讲述成清新自然的“黄昏恋”,因为纯情本为“真”,痴情本为“善”,长情本为“美”。“真善美”的故事是可以跨越时间的。但是在代际关系上缺乏深入剖析,则使《归来》丧失了“伤痕文学”的历史存在感,使之仅仅在优秀爱情电影的层面上浅尝则止。
  
   我还没有读《陆犯焉识》,也没有接触过太多的“伤痕文学”,对这部分的历史和历史叙事都没有太多的阅读经验。我就是凭着一个正常智力水平的人的正常思维来思考女儿这个人物。我觉得不可信。或者说,太单薄,单薄得让人可惜。试想一个上进要强的女孩子,因为一个自她三岁起就离家不归的父亲而丧失了人生中重要的机会,她恨陆焉识实属正常。孩子在大雨之中向“组织”告密的段落,残忍,但是真实。但是当三年的时光飞逝之后,女儿已经因为父亲“搅局”而放弃了最挚爱的舞蹈事业,而失忆的母亲却因为她年幼时的一个“合理的错误”而不依不饶,这个女孩会是在怎样的一个心境中度过的这三年的时光啊?对那个应该被叫作“父亲”的男人,她心中应该充满实实在在的怨恨才对。我恨你,恨你毁了我一生的荣耀与梦想;我恨你,恨你自私地为了一次根本不能完成的回家而断送了我本就拥有的回家的路。当三年之后,女儿再次面对陆焉识的时候,她怎能就这样在平静之中充满了谅解甚至愧疚?
  
   本来我以为女儿接回父亲应该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寂静”;本来我以为看似平淡的外表下积蓄着巨大的伤痛的力量;本来导演是有机会向我们展示一个更加丰厚,更具历史在场感的父女关系的。这一幕出现在陆焉识借宿的小房子里。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陆焉识看过自己完全缺失的相册之后吧,女儿哭着说“怪我”,陆焉识笑着说“怪我”,然后女儿坦白自己当年告密,然后父亲欣然原谅,最后父女相视一笑,冰释了并不怎么存在的前嫌。在这里,人物完全变成了扁平化的处理,女儿是一个好女儿,不计较自己过甚至不关心自己的未来,不但要照顾自己失忆的母亲还要原谅自己“缺席”的父亲;父亲其实也是一个好父亲,他原谅了女儿年幼的背叛,深知自己在她成长中的“缺失”,但是为了她生病的母亲为了这个家,他希望“过的事,就让它过了吧”……没有冲突,只有理解。人物形象缺失了立体感,那故事本身也就很难祛除平面化。女儿在叙事中没有起到深化内涵的作用,仅仅作为父亲重追母亲的帮助者出现,使一个原本很有力量的角色丧失了光泽。静秋、玉墨、丹丹,一个人物比一个人物的叙事力量薄弱;周冬雨、倪妮、张慧雯,一个“谋女郎”比一个“谋女郎”不火。我觉得这两者是有直接关系的。
  
   《归来》还有一个地方是我不喜欢的。就是导演过于精益求精了——芝麻大个配角也要用电视电影上经常出现的实力派熟脸。往好了说,这是导演是为了提高短板的高度来保证全片的质量;往坏了说,亲,这样做很像春晚、很调戏,你造吗?
  
   吐槽千万句,但归根结底还是得说句公道话。老谋子毕竟是个导演,在现有剧本的基础上,举国上下应该不会再有人比他的完成度更高了。有脾气,有脾气你冲着邹静之啊?也不能故事一好就夸编剧,情节稍差就骂导演啊!在艺术和商业的跷跷板之间寻找平衡,是电影的本质属性,你可以不喜欢,但是你一边看一边哭,还一边还骂人家拍片敛财,就是你的不对了!700多万,700多万也就是在北京四环边上买一套房子而已。财阀、土豪多的是,只要咱们还没穷疯了,最好还是先别拿搞艺术的开刀,这样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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