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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刀》恶体制的原罪、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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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示:因电影已临近下映,所以本文有轻微剧透。
  “双雄模式”故事中的两主角相爱相杀,但最终往往惺惺相惜、各有归宿;圣斗士“五小强”从圣域十二宫到极乐净土一路死活来,最后亦能在女神和车田正美庇护下成功拯救世界。
  然而我们从小到大能看到的以“三兄弟”为主角的故事却大多是以壮烈悲剧收场,古典主义名画《荷拉斯三兄弟的宣誓》往后的情节是这三个人要为了保卫罗马杀掉自己同胞姐妹们的爱人,有三位男主角的《天龙八部》结局是大英雄萧峰的自尽坠崖,作为新选组核心的三名“天然理心流”同门则都在1868年后全部殒命。
  电影《绣春刀》所描写的时代与大仲马小说《三个火枪手》故事发生年代基本相同,但与同时期在大陆西岸的几位以国王和王后名义战斗的年轻人不同的是,《绣春刀》三位体制内的男主角,服务的对象是一个马上就要在魔咒一样的天灾、叛乱和外敌组成的大潮中沉没的政权。
  1627年,年仅17岁的崇祯皇帝在兄长暴毙之后迅速即位,然后便像儒家所传颂的“拨乱反正”的明君一样,立刻展开对知识分子们所深恶痛绝的所谓“阉党”的清算。《绣春刀》的故事由此而发。
  按照中国传统的忠奸二元价值观,清除“阉党”本来是一项正义且安全的事业,因为这项事业在当时得到多数读书人和皇帝的支持,然而卷入其中、担负起追杀阉党头目魏忠贤重任的三名锦衣卫成员——卢剑星(王千源饰)、沈炼(张震饰)、靳一川(李东学饰)却和这个政权本身一样跌入“魔咒”。
  悬在体制之内每个人头上的魔咒,是法治之外的站队、清算、构陷、冤狱、暗杀,它们也是恶体制的特征和原罪,实际上,这种“魔咒”在王朝建立之初就已经存在,例如明王朝最初的五位锦衣卫都指挥使,有至少四位是被朝廷诛杀,但《绣春刀》中的卢剑星(王千源)仍然执迷于这一体制内的官位。
  电影《绣春刀》冷静地勾画了三兄弟之间的原罪与龃龉,卢剑星要的是体制内的步步高升,他要抓住机会出头,因此不论是诛杀魏忠贤,还是捉拿严佩韦,他都要冲在前面,虽然后者的被列入阉党名单很可能只是要将他们兄弟三个置于死地的手段。而既以此为目标,儒家所标榜的清廉正义也就成了忠厚老实的他在低微时赖以生存的护身符,所以,电影里面,他最有资格把做下不光彩事的沈炼(张震)踢倒在地。
  沈炼的目标之一是为一个他所爱慕的妓女赎身。“妓女”是明末文化符号之一,那个时代文人与名妓的交往流传下来,往往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传奇。但是武夫张震与妓女的交往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三名男性主角的最后一位是神秘的靳一川(李东学),此人有着不可告人的过,于是被威胁和被勒索,但与大备胎沈炼相比,靳一川在电影中遇见的爱情简单得多,也美好得多。
  此处的剧情移植了《新选组血风录》中的《冲田总司之恋》,冲田总司是前面第一段提到的作为新选组核心的三名“天然理心流”同门之一(另外两位是近藤勇和土方岁三)。新选组在明治维新前的日本京都扮演着与明朝锦衣卫相类似的角色,其中的年轻骨干、剑客冲田总司身患肺痨,就医时喜欢上医生半井玄节的女儿,后来两人曾有会面,但最终半井玄节因为冲田总司新选组队士的身份,果断拒绝了近藤勇的提亲。此事再无下文。
  司马辽太郎的这篇《冲田总司之恋》(电影www.diudou.com)后来成为《绣春刀》导演路阳最喜欢的历史小说,也成为《绣春刀》故事的源头:“背负政治使命的边缘剑客爱上了普通人家的女儿,求而不得,身陷道德与情感的困境……边缘人的普通情感总是打动我”。按路阳所说,到了他自己的笔下,故事的核心逐渐变化为边缘武者对操弄自己的命运的抵抗。爱情仍然是重要的,但却不是核心了。
  《绣春刀》为“冲田总司之恋”式故事的走向构思了另一种假设,初时的靳一川比冲田总司幸运,未被医生和他的女儿拒绝,但简单的爱情在简短的萌芽之后,仍然在鲜血和大雪中被冷冷终结。由此可知,幕末乱世的另一故事中,半井玄节的拒绝并非来自杞人忧天,而是出于深谋远虑。
  刘诗诗饰演的妓女周妙彤被沈炼及严佩韦的儿子同时爱恋。她出身于官员家庭,被迫进入教坊司为妓是其父获罪之后她所受到的连带惩罚,这种肮脏无理性的来自官方的惩罚,是明朝政权特征的一部分;而在查抄周家的锦衣卫一行中,沈炼亦赫然在列。剧情至此同时指向体制原罪与个人原罪。
  体制之恶与主角个人之恶交融在一起,魔咒的降罚也就成了理所应当之事。
  《绣春刀》中,沈炼三兄弟被锦衣卫和东厂赵靖忠(聂远饰)设局,严佩韦一家是此“局”的牺牲品,严佩韦与明末苏州“五人墓事件”中被处死的市民颜佩韦同名,后者被张溥于崇祯元年写入着名散文《五人墓碑记》。在这起以市民为主力的公众事件中,颜佩韦和其他四人要保护的人是被阉党迫害的周顺昌。周顺昌后来死于诏狱之中。
  沈炼到诏狱见严佩韦的儿子、自己的情敌严竣斌,遍体鳞伤的严已目盲不能视人,电影此处或许是受了方苞《左忠毅公逸事》的启发,文章里写史可法探视身陷诏狱的左光斗,当时左光斗身受酷刑,面额焦烂,眼睛无法睁开,只能用手指拨开眼眶。
  《绣春刀》诏狱一段还原度高,情节设计也严谨、精彩。实际上,整部《绣春刀》,从锦衣卫基层武士的二十两银年俸、到官服、兵器,都经过严肃考证。片名中的“绣春刀”是锦衣卫制式武器,可惜无图样流传,且缺文字描述,电影只好以雁翎刀替代之;影片以武器命名,其本身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冷兵器博物馆,在古代战场实战效果属上乘的雁翅刀、雁翎刀、苗刀、手弩、连弩、子母枪乃至西洋剑都在片中出现;具体到武打设计,则能兼顾热闹与写实,西化的好莱坞味配乐亦可圈可点。
  虽然如此,但《绣春刀》也还是和徐老爷的《狄仁杰:通天帝国》、《狄仁杰:神都龙王》一样,离庙堂太近,离江湖太远。
  《绣春刀》临结束的时候,卢剑星、沈炼、靳一川兄弟三人相约离开京城,投奔江湖,但可惜各有牵挂,其中牵挂官位又忠厚老实的卢剑星穿六品官服(正处级)向朝廷自首,和新选组中的近藤勇落得同样结局:被当众斩首。
  沈炼和靳一川也在江湖的边界畏缩不前……
  看来江湖不在身边、只在梦里,我们已来不及回到江湖,只能像蝼蚁一样与倾覆的庙堂一起腐烂。
  而王朝的尽头,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将在皇宫外面的土丘上死于非命。
  
  
  写在后面:8月21日看《绣春刀》,也看见里面的恶体制、原罪、龃龉、魔咒,以及冲田总司和近藤勇。但因近期并无写电影长篇观后感的打算,因此一直未将想法整理成文。直到今天,偶然读到《南都周刊》对导演路阳的访谈,导演提到自己拍摄《绣春刀》的念头正是源于司马辽太郎的《冲田总司之恋》,于是在下觉得自己也是蛮厉害,然后便慢慢写出这篇文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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