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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艾达》走在历史创伤与信仰危机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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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作品脱颖于世向来需要耳目一新的创新力,不过很多艺术家并不追求题材的时髦度,而是在许多已经表现过的题材上再掘三尺或另辟蹊径,使其焕发别样的艺术魅力。《修女艾达》就是这样,从外表上看,《修女艾达》是一部公路电影,女主人公艾达为寻找父母的葬身之所,和姨妈旺达踏上寻亲之旅。导演帕夫利克夫斯基弱化故事叙述的冲突矛盾性和起承转合力度,追求影像的情感表达,通过沉静稳定的画面,探索单个镜头镜语的多样性与层次感,打破传统剪辑缝合理论,用割裂空间的方式,传达出导演需要的使命诉说,即在历史碾轮之下,一切小人物的命运都具有随意性、突发性,民族、家国的风雨动荡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千丝万缕的连接关系被扯断,呈现出冷漠、孤立的情感面貌。
  历史留下的创伤后世存活的人如何背负,宗教信仰在杀戮之后是否还能坚定笃信?导演的思考从这里开始出发。
  艾达出生在犹太家庭,在一次屠杀中幸免于难,之后被转送到一所天主教堂抚养长大,从那一刻起,犹太人血统与天主教修女的双重身份便在她身上对立而又共存。在知晓身世之前,我们看到艾达对天主教的纯洁信仰,影片序幕开启时,天空飘着粉雪,大地银装素裹,艾达精心完成耶稣的身像着色后,踏着教堂的洁白边侧道路,将耶稣的身像立在广场中央,此时导演采用广角俯拍镜头,白色茫茫之中,诚心的修女在耶稣的“注视”下发愿,庄重而又纯洁,那放大的视角好似“无处不在的耶稣”的眼睛,俯瞰人间(艾达),用宽大的胸怀,送来无边的慰藉。可以说,艾达的世界,惟有耶稣。影片多次强调艾达的这一特性,例如睡觉之前,艾达会轻吻十字架,之后影片先后出现耶稣和圣童雕像的空镜头,表明艾达的生活与天主教已融为一体,内心深处的宗教信仰尚未面临质疑的危机。
  艾达是纯洁的、善意的,并不表示艾达已是一个完美的天主教徒,导演也似乎在有意提醒观众不要陷入理解盲区,纯洁并不等同于天主教徒。当姨妈旺达冲进艾达父母死后被占有的住所,与西蒙儿子对峙时,艾达避开,发现母亲的彩色玻璃;当姨妈旺达强行撬开西蒙的住所时,艾达避开,选择在楼下等待;当姨妈旺达提醒艾达参加音乐派对时,艾达拒绝,并强烈反感姨妈的所为。我们看到,艾达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有着善良的本真,或者说她的宗教观过于狭隘,没有领悟信仰的真义,或者如姨妈所说“你的耶稣却爱我这样的人”,“我是荡妇”,即宗教是普度众生,宗教不是安适的避世之所,信仰是遍身荆棘刺痛之后的教义,信仰绝非迷人的与生俱来的三个迷醉的酒窝。
  艾达与姨妈旺达踏上寻亲之旅,将艾达拽进了痛苦不堪回首的家族历史之中,同时也开启了艾达全新的宗教(信仰)体验。“这就是生活”,姨妈旺达醉酒回家后,面对艾达的不满,说出了这样的心声,之后艾达亲自“体验”了音乐派对的世界;“你不知道你的魅力吧”,怀有好意的青年这样评价艾达,之后艾达摘下了修女的头巾;尤其是姨妈死后,艾达的宗教信仰彻底倾塌,她第一次在“耶稣”的注视下睡不着,起来换上姨妈的装束,高跟鞋、洋裙、音乐还有与自己中意的青年缠绵一夜。艾达摆脱天主教徒,做一个犹太人,生活,可是,姨妈并没有告诉艾达信仰到底是什么。如果说天主教的信仰是善意的、无处不在的话,那么青年告诉艾达的“普普通通生活”的信仰甚至不值一提。一面是天主教极度的克制,一面是犹太人纵情的享受,天主教?犹太人?艾达面临抉择的艰难,她的那纵身一试是痛苦的,同时也是极度茫然的,她无所适从,只得重新穿上教服,回到熟悉的舒适区域,至少那里有宁静。
  导演在刻画姨妈旺达这一人物的时候,采取了反差的方式。旺达是一个复杂的人物,整个家族、亲人被时代覆灭,她不相信上帝的存在,尽管是国家权利的行使者,但这一切都不复当年,在影片当中,她甜蜜地诉说着照片中往年的美好回忆,可是内心的空洞依旧无法填满,她沉溺在声色酒欲的享受之中,看待事物却直截了当,因为历史造成的创伤使她不具备了信任,民族与民族之间、人与人之间都怀揣着猜疑。因此,旺达表面果敢干练,不近人情,内心却是对这个时代的失望透顶,当最后将亲人的尸骨埋葬在家族墓园后,心无所念的她也了却了这痛苦的残生。导演在影片中,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假设,姨妈旺达送艾达回到教堂,试想如果旺达挽留艾达成功,是不是这最后的亲缘关系能挽救回旺达的生命。当然,导演最后告诉我们,假设并不成立,试着放弃天主教的艾达,并没有成功地改变信仰。
  《修女艾达》是一个悲凉的故事,导演采用黑白片拍摄方式,更加增添了影片的冷淡、孤绝的气氛。在摄影上,本片从三方面贴合故事内容,达到形式与内容的融合。传统的正反切方式,使人物同处一个空间,通过主客观的视角,推进将人物之间的联系,《修女艾达》直接割裂人物空间,对话人物常常一人处于画面内,另一人处于画框之外,这样的处理使得人物之间的联系断裂,人物之间的交流不在一个时空,描绘了当时波兰人民之间的冷漠与孤立。影片摄影的另一特点是,中心人物常常处于画框三分之一画幅之处,与传统的中心人物处于视觉中心的摄影方法不同,使得画面多了三分之二的留白空间,似乎导演在诉说自己的信仰:上帝无处不在,又或是小人物的渺小。导演恰到好处的将影片黑白片光与影利用到极致,室内空间,自然光源透过窗,映射在人物身上,一道清晖,好似耶稣的“手”,在拯救迷途中受伤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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