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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那些意料之外的无知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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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现在只是2月份,但是我在心里已经把年度十佳的两个席位默认分给了年初才看到的《性本恶》和《鸟人》,这两部片子都把我最喜欢的要素相互交融,显得尤为精彩而独特,前者将后现代主义和黑色电影的特质糅合在一起;而后者则用超现实主义的手法诠释了一个颇为现实的主题——当我们谈论(电影)艺术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亚历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这位一本正经、喜欢探讨社会现状、道德人性、阶级矛盾这些严肃主题的墨西哥裔学院派导演,这次一改其阴郁沉闷的影像风格和章节式的叙事手法,转而玩起了一镜到底的线性叙事,拍出了这么一部夸张戏谑、虚实交融的喜剧,本身就已经足够有意料之外的惊喜了,再者,他在片中对于好莱坞体制毫无保留、火力全开的讥讽炮轰,勇猛之余,又显得有种自不量力的无知,恰如本片副标题“The 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所指, 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无知美德”。
  
  然而这句话却同样适用于片子的主角里根.汤普森,这位过气的超级英雄演员不愿意屈从于好莱坞长片约、无限续集的制片模式,毅然选择百老汇作为重振雄风的舞台,自导自演改编自雷蒙德.卡佛小说的戏剧《当我们在谈论爱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但无论是他的家庭,还是重启后的事业,乃至他自身的心理状况都有着无数的问题:叛逆的女儿、不听指挥的同事、充满敌意的批评家、反响冷淡的观众令他心烦意乱,而自己过饰演的那个取得巨大商业成功的在超级英雄“鸟人”还不停地在他耳边轻语,试图动摇他的斗志……遭遇重重挫折之后,已经陷入疯魔的他在戏台上假戏真做,用真手枪打掉了自己的鼻子,也终于因为这种自残行为赢得了观众和评论界的认可。里根的形象极为复杂,他是一个偏执、敏感、自负、饱受煎熬而愤世嫉俗的艺术家,一方面被自己身为红极一时的超级英雄的过往所困扰,同时又在充满了日渐丧失艺术共鸣的人群的现实泥潭中挣扎,里根渴望他的艺术被世人所理解,所认可,同时获得身边的人(同事、前妻、女儿)的爱,最终得以将自己与鸟人的形象彻底剥离,摆脱往日的阴影,登上事业和艺术的巅峰,然而就如同那些只身抵抗庞大机器的人那样,里根的抗争可以说是困难重重,没人关心他的戏剧,大众依然称他为鸟人;刻薄的批评家对他带有极端的偏见,还没看剧就已经宣布了他的死刑;剧组花重金请来的“知名演员”不仅对他的戏剧指指点点,令片场火星四溅,自己本身也过着无比焦头烂额的生活;就连他的女儿萨米也认为他钻牛角尖到无可救药,到最后走投无路的里根不得不用自残这种极端的方法震动了世人,来唤起他们对艺术的敬畏,里根的这种困兽之斗,无疑显得不识时务,而他最后走到的这一步,则仿佛是在向真正的艺术献祭,出乎意料,使人震醒,这不也正是“意料之外的无知美德”吗?亚历桑德罗对于里根这样的艺术家,既褒扬了他“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艺术精神,同时也通过对他性格之中负面成分的描写、一步步走向疯癫并燃尽自己的历程和最终的悲剧结局抒发了对其境遇的叹惋与无奈,既是赞歌,又是挽歌。但另一方面,本片也辛辣地讽刺了致使里根陷入此种境地的大环境,流水线式超级大片横行四方,真正的电影艺术却遭到打压,公众的艺术欣赏力越发低下,不愿意屈从这种模式的艺术家将热枕白白献给冷漠的大众,从而只能在事业低谷痛苦挣扎;同时,公众对于有自残倾向的表演越来越认可,演员为了演戏越是卖力,越是惨,就越受欢迎,奥斯卡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那些大幅增减体重或者扮演患病人士的演员越来越受到青睐,现在来看,这种拼搏型的演员尚且还的确有真实力,而若是这股风气继续盛行,将来迟早会出现那种把卖力卖惨作为噱头的浑水摸鱼者,这也的确是一个值得担忧的事实。剥开《鸟人》那充满外露的嬉笑怒骂和夸张的超现实桥段的外衣,我们依然能看到深刻且丰满的内涵,亚历桑德罗用这个故事抛出了“当我们在谈论电影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这个越发具有现实意义、值得人们认真思考的问题,也告诉了我们即使影片的类型有所改变,他的电影针对现实、发人深省的特点也依然如故。
  
  有了好故事,怎么讲故事也很重要,与AGI其他电影那种压抑、沉重的观感不一样,本片的感情基调昂扬激烈且跌宕起伏,充满了外露的情绪和夸张的表演,辅以酣畅淋漓的一镜到底手法、时而诡谲时而激昂的鼓点配乐、虚实交错的戏中戏设置、首尾呼应的两段蒙太奇和大量魔幻现实主义元素,让它具有了一种癫狂疯魔、令人目瞪口呆的观感。当我看到里根盘腿悬浮在半空、看到他被虚幻的鸟人尾随,打个响指就炸飞了汽车,让周围变成了爆炸声隆隆作响的电影世界、看到他伴随着交响乐无拘无束地在纽约的楼宇和阳光下滑翔、又或是最后一幕里根跳楼后,本应往楼下望的萨米却望向上空,豁然开朗地笑了起来,那种强烈的惊诧至今仍有回味,而除开这种形式上的渲染,本片最妙的手法还是戏中戏的调度,里根自导自演的这出基于雷蒙德.卡佛的着作的戏剧本身就是一场关于爱的讨论,戏里男主角认为自 己“并不存在”、渴望爱而不得的境遇,与里根与世隔绝、不被理解的孤独处境如出一辙,影片之中现实戏份和戏剧的排练戏份交错交织,而随着剧情的推进,现实的戏份和戏中戏的戏份也逐渐融合,戏里戏外的界限趋于消亡,最后里根的角色饮弹身亡,也正昭示着里根本人的毁灭,这样的设置并不新颖,然而放在本片里却无疑是一个点睛之笔,里根为这出戏倾尽心血,而他也逐渐在戏中扮演起了真实的自己,又或者在真实中成为了戏中的角色,一方面凸显了里根内心的焦灼和一步步的迷失,一方面亦显现出他正渐渐迈入演员的至臻之境,同时也不断逼近着自己的毁灭,告诉了我们完美和虚无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而更绝的是,里根的境遇和其扮演者,同样是过气超级英雄的迈克尔.基顿十分相似,不过基顿比里根要幸运得多,凭借在本片的精彩演出,63岁的他重回好莱坞主流,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如此这般,戏中有戏,虚虚实实,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三个层面互相嵌套,形成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精妙结构,比《通天塔》那种用章节断层所构筑的交错回环更加立体,AGI用这部电影告诉我们,即使是一镜到底的线性叙事,也能显得富有层次感。
  
  总而言之,《鸟人》是一部突破了亚历桑德罗自身界限,同时也能给人莫大惊喜的佳作。它很疯狂,也很深沉,既有形式,也有内涵,它提醒我们,在我们关注诸如《Birdman》的片子时,也不应该忽略那些有着“意料之外的无知美德”的电影和电影人。正如亚历桑德罗所言:“由那些优秀的电影人呈现出来的、真正的艺术和真正的自我表达,我们不能拿来比较,不能给它们贴上标签,它们也不会被打败,因为从古至今,评判作品的唯一标准都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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