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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翠芳洪武元年，什么春花建文四年，我的女友永乐五年……”当电影中油腻腻的厚朴带着失恋的酸涩调子，说出这一句台词的时候，周五清晨的电影放映厅内才爆出了第一次集体性的欢呼。
　　
　　这是《万物生长》上映的第一天，没有凑零点的热闹，也没有在合家欢乐的时刻到影院讨个轻松，所以只能孤零零地戳在座位上，和寥寥的陌生人们一起昂着头盯紧大银幕，像一小撮正等待着被喂食的锦鲤。
　　
　　投食的过程简单而漫长，空气中似乎充斥着汗液与福尔马林交融的味道。“一部看了可能会怀孕的电影。”——老晃这话说得可一点都不算话，观众们被荷尔蒙催促着早早进场，到头来恐怕也只是舔到了一口最为平常且俗气不过的爱情。
　　说电影里讲的故事“俗气”，大概也就是我这个“原着党”不称意的一声吐槽。当初翻看小说的时候，就像是偷偷打开了一本少男的回忆录，窥视着其中层层叠叠的影像，在交错的叙述里摘取和拼凑出一段带有青春慌乱气息的光景，既觉得荒唐又觉得正常。小说着笔生猛，字里行间映照着一种貌似经历独特，实则却能引发无限心动和共鸣的生活。主人公秋水仿佛就是隔壁巷子里住着的那个瘦弱文青，有一点儿坏又有一点儿纯，也常常“沾沾自喜、自鸣得意”，经历过几个“云飞雪落”的姑娘，在心与性之间徘徊不定，恰似大多数人面对成长时失魂无措的样子。读完小说之后，你可能不会记得这个少年那几年生活具体的来龙脉，但他的形象、连带着说过的几句真挚的情话一定会在你心里默默地凿下凹槽，生出好几个“心坎”。原作者冯唐在后记里说：“如果你读完这本文字，回望或是展望自己的青春觉得烦躁异常，感觉山非山、水非水，说明我的失败（没有写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和一个可爱的人物）还不是彻底的失败，这本文字所做的努力，还是有些存在的价值。”而事实正是，这些洋溢着“冯唐式”才情的涂抹，虽然在叙事上不甚完整清晰，但在传情达意方面却又无可取代。因此，作家李敬泽在给《万物生长》作序的时候，特意提到：“冯唐的世界无故事，冯唐的世界甚至无人物。”然而，“所谓故事，不外乎是人千难万险千回百转力图主宰自己或hold住世界而成或不成的事。”冯唐的味道恰在故事之外，他不求主宰天地人生，只是得尽欢时酒肉穿肠，嬉笑怒骂间径自坦荡。
　　
　　作为一名普通的读者，我不知道冯唐的《万物生长》里是否存在着理想与现实的隔距，即便有，我觉得那可能也不会是小说最终的旨意与最后的归宿。因为一个竭力在表现生长环节与生活过程的人，不会总想着落地和止步。金钱权力让人丢失自尊与爱情，现实将你的少年意气消耗殆尽，这种见惯了的俗世套路，适用于那些懒得咀嚼生活所以说故事简单粗暴的人。但特别遗憾，《万物生长》的电影，可就是这样子拍的。
　　
　　《万物生长》的众多影评中，有一篇这样写道：“冯唐的小说加上李玉的映像风格，喋喋不休的故事遇到了一个懂得通过简化故事内容而只传递故事情绪的导演，简直是天作之和。”这句称赞巧妙地避谈了电影的立意与格局。诚然，导演李玉在影片画面方面做得真实唯美，且气味浓重，但提纲挈领地来看一眼剧情就会发现，这不过就是一个“杰克苏式”的医大青年和一个故作风情的美女之间的姐弟恋记录。
　　说范冰冰饰演的女主角柳青“故作风情”，大概会受到很多人的反对。我能想象得到他们面红耳赤拍桌跳脚想要扞卫“女神”形象的模样。但是，我必须诚实，当电影中美丽的冰冰梨花带雨地说出那句经典的台词——“我要用尽我的万种风情，让他在将来，内心都无法安宁”时，我差点笑出声来。这笑不关乎台词本身，在这里，我们也不谈范冰冰本人的演技，只是柳青这个人物，不管在剧本还是在小说中，似乎都应该是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她会因为被“小三”而手足无措备受打击，同时却也谙于世故，懂得利用自己争取利益。她对爱情保留了纯真的期待和舍身的勇气，这并不是世俗所谓的“风情”。然而，在电影最后的呈现中，柳青的形象单一化了，风尘化了，一颦一笑符合了大众对“美女”的期待，但却丢失了人物原本的内核。
　　
　　形象单一化的除了女主角柳青，还有戏份被缩减至只有打电话及死亡的秋水的初恋，和控制欲极强的前女友。这样一来，直接导致了原本应着力表现男主心理成长的部分，摇身一变成了对姐弟恋前因后果的交代。最后，影片就只能靠几句台词撑起主旨。“我以为我能一眼就看穿生活，生活却给了我响亮的一耳光”；“最初的诞生，和最后的死亡一样，都是人生的必然”……诸如此类的种种句子，地气接得犹如微博鸡汤。还有大量小说的金句被拆碎了放在电影里，却好像反而使它们失了原有的光芒。
　　
　　冯唐说他对《万物生长》电影的期望只有三个：拍出“理想”、拍出“人体”、拍出“诗意”。其中，“理想”是哪怕会幻灭也不惧怕的坚持；“人体”是人性的栖居之处；“诗意”是那种以四十多岁的年龄看二十多岁的诗意。而在电影里，我只看见了一个在时光翻卷中骤然沉默的男人，在遵循着剧本既定的回归“现实”的定理。
　　
　　男人的世界可以按照他的女友们来编年，爱情是他的二十四小时，是他肉体与灵魂缠绕出的藤蔓，所以我们在“永乐五年”那一句的时候欢呼，可惜，欢呼了之后马上落寞。最终，即便被投喂了105分钟，我们仍然饥肠辘辘。
　　
　　片尾曲的歌声响起，我执着地坐在座位上等明知很大可能不会有的彩蛋。突然间觉得，要是这首《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作起片名来，倒要比“万物生长”更显出百倍的合宜。
　　
作者梦醒就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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