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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上的死亡》影评,变调的葬礼与庄重的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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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了,你直到现在所过的生活,都是虚假的,是欺骗,连生死都不让你看清楚。”
  ——列夫?托尔斯泰《伊凡?伊里奇之死》
  “正如死亡是人类生命在时间领域的界限,疯癫是人类生命在兽性领域的界限。”
  ——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
  
  一、 作为仪式的葬礼与作为本质的死亡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说什么?这是雷蒙德?卡佛在其极简主义的对话中对爱情的反问 ,而当我在面对自己钟情的影片且反复观看时,却不由地心生疑惑:当我在看电影时,我到底在看什么?这个苏格拉底式的反诘伴随了我近两三年的观影时光,在一部部电影的赏析与思考中,我不断地在问自己,但都没有得到让我慰藉的回答,直到《葬礼上的死亡》这部英伦喜剧进入我的观影列表。
   在常识或共识的视阈中,葬礼作为个体死亡的仪式、作为标示个体与共同体在当下时间意识中相互依赖的关系,以及在前后相继的历史意识中个体作为集体种属系列演变的连续性的环节,这样的仪式“应当”是庄重肃穆的,其不仅仅由于个体的逝,更在于前面所揭示的:死亡事实上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更是对维持连续性的共同体的考验 。
   安顿死亡的葬礼要求共同体有“应当”的神圣性的严肃与庄重,当然还有感性的哀怨,这是生者对死者的仪式,同样也是生者对生命本身的敬重,因为这样的事实从未改变,只是会隐匿于日常人生之中而易于被我们忽略:即死始终伴随着生,且死不仅仅是生的一个必然的可能性,更是生的本质。这就意味着,只有当我们能够直面死亡,承载死亡之时,我们也才能够领悟生的意义,即海德格尔所谓的“提前进入死亡中” ,将死亡展开于生命的延续之中,这样的存在方式以人的本真状态呈现,即非角色化的真实面目呈现,就如托尔斯泰笔下任检察官的伊凡?伊里奇 在临终时所做的那样:不再留恋自己的角色,不再逃避死亡这个必然的终点,而以一个纯粹的人的身份审视自己的生命。
   当然,以上所探讨的作为仪式的葬礼与作为本质的死亡是一个纯粹状态,毋宁说是实然的生活所要趋赴的目的。我们的日常人生往往并非如此,可能就像《葬礼上的死亡》这部电影所展示的,当然,我相信,大部分家庭也绝不会像这部电影中这家子在庄重而悲伤的葬礼上所遇到的如此狼狈、滑稽与糟糕。
  二、 影片分析
   在遇见《葬礼上的死亡》这部非典型意义的英伦喜剧之前,从没想过葬礼这一如此庄重严肃的仪式能够挖掘出如此多的喜剧包袱,但如此荒诞无厘头的情节似乎也只有在葬礼这样绝对严肃的场景下才能造成紧张与对立性,从而让喜剧效果达到最佳化。
   影片以多线索与单一场景的方式讲述了丹尼尔(Daniel)一心想为其父亲举办一场“标准”和“正常”的葬礼,但却接连发生意外的故事。这场本该“标准”而“正常”的葬礼,从一开始便显得极不标准正常,丹尼尔悲伤地等待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父亲的遗体运回家,以让全家人能够陪伴其走最后一程,但没有想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却马虎大意地将别人的遗体送到了丹尼尔家,当然,这只是这出集合了英式喜剧的严肃性、情节荒诞、黑色幽默和美式喜剧的无厘头、夸张、厕所文化等多重原色的特别喜剧的一个开始而已。
   随着一个个陷溺于各自“日常角色”的身份焦虑的亲戚朋友的到来,这场本该庄重的葬礼即逐渐走向滑稽与不受控制,影片的剧情亦随之逐步展开。丹尼尔舅舅女儿玛莎(Martha)的未婚夫由于害怕见到自己的岳父而紧张不已,因此而误服了迷幻药,而玛莎的弟弟特洛伊(Troy)就是这个迷药的发明者,他出门就是为了给朋友送迷药,而非参加葬礼;霍华德(Howard)与贾斯汀(Justin)这两位好友也是各怀心事,霍华德为其皮肤的不适而忧心忡忡,贾斯汀则一心念想着能够追求到已经订婚的玛莎;丹尼尔的老阿尔菲叔叔(Uncle Alfred)极其自我中心主义、脾气异常暴躁;而最让丹尼尔耿耿于怀的便是他那位已经在美国扬名立万的作家哥哥罗伯特(Robert),丹尼尔长期活在哥哥的阴影下,因此也想通过写作为自己正名,但却无法超越自己对哥哥的芥蒂,不愿让自己的哥哥看自己的作品;而罗伯特则无视丹尼尔的生活困境,即使在知道要承担自己父亲葬礼一半费用的情况下,也要透支维持自己的体面生活;丹尼尔的舅舅现实而势力,看不上自己的女婿,极力阻止自己的女儿与其交往;而以服侍上帝子民为业的神父却无心于葬礼,只焦虑于自己的私事……这样一份参加葬礼的名单已经注定了丹尼尔父亲的这场葬礼不会顺利,而丹尼尔的焦虑也让其悼词念得糟糕不已。
   影片至此只是铺垫而已,而剧情的高潮部分则是由导演抛出的另一个包袱推动的——丹尼尔父亲生前的侏儒同性恋男友彼得(Peter)出现并以合影要挟得到补偿。当丹尼尔得知自己的父亲居然是同性恋时,整场葬礼即开始不受控制,参加葬礼的各位亲戚朋友以及神父都在这个意外情况中陷入了各自的身份焦虑。玛莎误服迷药的男友神智越发不清醒,霍华德的皮肤问题让其坐立难安,贾斯汀则得以跟玛莎纠缠,而神父不禁担心自己误事而急着尽快开始葬礼,老阿尔菲叔叔因为无人关照他而恼怒不已,丹尼尔跟罗伯特这对兄弟则在他们的芥蒂中互相责备而互不原谅……原本已经混乱不堪的葬礼就此炸开了锅,各人忙于解决自身的焦虑,而葬礼则已经成为这场乱局的背景。
   当然,这部非典型意义的英伦喜剧的最终结尾并没有像整个葬礼的过程如此出乎意料而让人惊喜不断、忍俊不禁,到最后依然以大团圆结局。一场混乱荒诞的葬礼在丹尼尔真挚而感人的悼词中戛然而止,各人身份的焦虑与私人尊严 也都在这段悼词中得到解脱,死者向至善的天国,而生者则抛下内心的重负继续生活的道路。
   这部影片剧本的出彩之处在于其多线索的设置与多中心点的人物刻画。整部影片以葬礼的线性时间为主线索,同时以那瓶迷药的不断丢失为副线索,影片最后老阿尔菲叔叔裸体坐在房顶上幽默一把呈现得如此自然也得益于这样多个线索的设置。与此相配合的是多中心人物的刻画,让全片多个人物的形象展现得相当丰满,各个角色的焦虑在单一场景中既造成了戏剧化的冲突,又形成了一股合力,共同将喜剧效果推到极致。
   那么,回到文章开头的那个问题:我在看这部电影时,我到底看到了什么?我想正如李安所说:“没有人在看你(演员),他是在看自己”,也即黑格尔所说的“自我向自身呈现”,易言之,在这电影中,我发现了本真的自我。
  三、 应然的本真与实然的角色
  如已所述,整部影片的喜剧效果来源于各个角色对于各自身份角色的焦虑所带来的层出不穷、出乎意料的冲突与矛盾,而身份的焦虑又出于各自对于自身的“私人尊严”的迷执,即对自己在此世间所扮演的角色的留恋,因此各人对角色的执迷与对葬礼这个本然的目的的忽视形成鲜明的对比与反差,喜剧效果即源于此,而只要与葬礼的庄重严肃偏离越多、张力越大,喜剧效果也就越佳。
   但这里需要提问并反思的是:身份角色到底为何?影片最后的悼词缘何能够带来超越与反思?
   如前所述,生命的本质在于向死而生,即带着死亡这个必然的可能性审视自我,这就意味着如此的本质即含有超越对生的留恋,换言之,就是不断地疏离自身的角色化存在,而回归本质的存在,比如放下自己的身份职位所带给自己的重担与空虚的尊严,就像伊凡?伊里奇面对死亡之时对自己检察官身份的抛却,而直面自己一生的空无,如塑造真正的自我,而非活在世间种种规范对自身的束缚之中,这样终其一生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维护自己的“私人尊严”而已,这样的“私人尊严”带来的只是不断的自我封闭与自我欺骗,即在实然的自我与想象中的自我的张力中焦虑,但事实上这两种自我都是与本真自我南辕北辙的虚空而已。
   与“私人尊严”相对的是与本质的“共在”,如同影片所展示的,各人表面来参加葬礼,但都忙于维护自身的“私人尊严”,解决自己身份的焦虑,葬礼本身究竟如何似乎与他们无关,即如前所说,葬礼这样一种考验共同体存在的仪式竟与参加葬礼的人没有连续性,这里我们可以考察到影片所隐含的意义:当死亡作为永恒与本真的存在时,走向永恒即意味着与当下稍纵即逝的角色相分离。
   当然,在不断回归本质的途中,另一不容忽视且必须面对与原谅的是我们实然的人生,就像影片中各个角色糟糕而又荒谬的生活一样,若是生活果真如此,那我们要做的并非继续为此而焦虑,而应选择原谅与和解,在和解中重新选择、重新塑造自我。
   那么,该如何与角色相分离,如何回归本真,又该如何与实然的自我达成和解,我们不如以丹尼尔那段感人而深刻的悼词来领悟:
  “我父亲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也许不完美,但他是个好男人。他爱我们。今天我想要做的是要为他献上一个庄严隆重的告别式,这很过分吗?那么,可能,可能他有他个人的爱好。生活并不简单,很复杂,我们都被一起带到一个充满混乱和骚动的世界,一个充满各种疑问与答案的世界,而死亡总是在某个角落徘徊。我们竭尽所能的做到最好,但无法总是做到最好,但是,我的父亲,他做到了。他一直告诉我,你必须过你想过的人生,因为你永远不会晓得将何时离开,不论成功或者失败。最重要的是你努力尝试过了,父母只能为你指引方向,然而到最后,你还是得自己闯,你得自己成长。那么,今天后你们离开这里,我希望你们记得我父亲他真实的样子:一个正直而深情的男人。即使我们能像我父亲一样,慷慨,乐于付出,善解人意。那么,世界将会是个更好的地方。”
  
作者出发吧炼金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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