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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场，通往1999年的回忆列车进站。这段故事显然是在一种追忆的心情里孕育出来的，宠物店男孩的《go west 》与赵涛等人的群舞像充满感情的迎宾礼，把到场的观众送到了那段再也回不的旧时光里。二十五六岁正意气风发的年华，过了千禧之年仿佛就会有所不同的期许，汾阳小城里依然浓烈的热闹与希望，这时的岁月似乎并不那么冰冷。
所以，我们看芙蓉花一样的涛儿，她洋溢着小城之花的骄傲。左手是爱情，右手是友谊，晋生与梁子就像扎根在地上的两条铁轨，她以为的幸福便是沿着轨道一直到地老天荒。然而残酷的现实已经来敲门，贫与富，金钱与理想，爱情与友情，必须兵戎相见，慢的生活节奏在变革的时代里悄然地加速着。他们的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却朝向分道扬镳的岔路口。
第一幕50分钟的剧是我个人十分喜欢的，赵涛、张译、梁景东的演技无需热身，直接进入状态。而且，贾樟柯的个人风格鲜明，故事背景里潜伏的细节都是他的电影符号，观众在他的镜头里早已熟悉了的汾阳、黄河、站台，被现实强暴的爱情与理想，加了高清与特写的画面，色彩生涩艳丽了，但这里的真实还是过的真实。红色在喜庆的迎春氛围里单单垂青晋生与涛儿，而梁子是在悲怆的素色里等待着命运的转折。无论是谁的人生，悲剧的种子都已经撒在了他的脚下，等待在第二幕、第三幕剧里生根、发芽、结果。
这算得上是一幕有始有终的戏。梁子他乡流浪了，说了再不回来。用涛儿与晋生拍婚纱照的桥段作为仪式，翻篇儿走向了2014。不难看出，作为“基石”抑或“雏形”的第一幕剧，它的布局其实很成熟很深刻，基本设定好了剧情发展的走向与结局。三个“发小”，他们的命运与他们的信仰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而这种信仰又是生养他们的这片土地传教给他们的。虽然，大背景讳而不言，但国家飞速发展的现实毋庸置疑，它似乎扎着一对翅膀，已经飞向了远方，而普通人的脚步想要追上它已是力不从心了。然而作为“煤老板”的晋生，他是可以荡着那对翅膀向远方的。
信仰金钱的煤老板晋生，这是个典型的人物类型，权钱开路，一切遵循利己的暴力哲学，谈不拢，开除，发小也不例外；出现矛盾，想到弄把枪杀人，发小也不例外。搞不到枪，就用炸药。若没有涛阻拦，这事儿他一定能做成，甚至还可以逃之夭夭。总之，他一定会找到令自己心情舒畅的方法，无需怀疑，他在发家致富的道路上，无法无天必须是他最擅长最得意的手段，他的这种认知是从社会实践中得来的。这样说来，也就不难理解逃亡到澳大利亚后，他所说话的用意了——“合法拥有了枪，却找不到敌人了。”没错，看到了反腐的身影，如果愿意往更深处看，看看还能看到什么？说回来，要如何看待涛欢欢喜喜嫁晋生的决定呢？这里面其实是有很多隐含的复杂的话题的。
把尊严、理想、爱情当成信仰的梁子，会有那样可悲的结果，这很好理解。在属于晋生的游戏规则里，被“耍”的自然是梁子，梁子所拥有的一切都不会是加分项，只能成为负累。即便在涛儿父亲的心里，他比晋生多了一丝好感，他也不可能仅凭内心深处的一团爱火，就让涛儿的心意转向他。关键是，后来他也因他的骄傲、怯懦、自卑，只是站在一旁痴望、等待他的女神，晋生则勇往直前，在背后做的小动作也足以撼动涛的爱情树，当然，物质上的差距也绝对是考量的因素。
另外，我觉得贾樟柯把晋生与梁子的个性塑造得十分有趣，对待情感，他们表现截然不同，一个是易断的钢，强硬、冷酷；一个是韧性极强的胶带，念念不忘却又软弱无力，一把剪刀就可以摧毁它的力量。如果说社会、生活是公平的，那么涛跟了梁子，她与他的幸福会不会更多一些呢？
涛，一个坚守在故乡的女人，就像一把钥匙，或许原乡就是她的信仰，她在其他人的生命里亦是思念、遥望、回归、离别的站台。她是女儿，母亲，恋人，妻子，朋友，是与她相关的那片土地上的一切的一切。她就是故乡，有好有坏，有通情达理也有故步自封，有内敛的热情也有决绝的淡然，她象征的是千年人类文明接力中的一个阶段，是属于那片土地的生存形态。爱情，生养，送终，坚守，孤老，希冀，等待，轮回.....
除了三人之间感情的事儿，在诙谐幽默的叙事氛围里，还能感受到实现的残酷气息。小煤窑变迁易主的过程，便是展现社会某一横切面的过程，各种问题露出喵头，比如下井升井上香拜佛主，人的生命仅仅靠佛主的保佑，这就是现实。如果梁子听从晋生的安排退出爱情三角关系，那么梁子的职业生涯或许是飞黄腾达的另一番景象，这或许就是权钱关系网的益处。
进入第二幕剧，全篇叙述的都是“别离”，别离的尽头连着一个“无疾而终”的结果。涛儿的父亲世了，他带着未了的心事，老人家本来是想看到涛儿再嫁后的幸福生活的，没有了结果。涛儿与儿子离别，这一别，就到了2025年，到了彼此只能用钥匙与波涛来想念的未来，会不会再相见？没有了结果。梁子得了绝症（尘肺病），要彻底与尊严、理想、爱情离别，他放下自尊返乡了，收下涛儿救济的钱。从梁子晚婚，选择那样内秀的妻子，一句“借钱我”，看出他为自己肩负的责任放下了一切，可是，是死是活？没有了结果。
总之，第二幕剧，故事与心情是浸泡在泪水里的。从这儿到电影结束，所有人物的故事线索会突然间终断，没有了后续，电影不会交代梁子怎么样了？dollar的后妈为何不出现在澳洲？不会细致地刻画躲藏到澳洲岛屿上的问题人物的生活，也不会直接给出涛与dollar这对母子是否会相聚的结果。其实，这些答案都在观者自己的心里，也在电影里隐藏着，不说，想，有些故事或许只能这样讲。朝前走莫问结果，贾导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不会做预告一切的万能的上帝，因无人能够跨越时间之河直接走到时光的对岸。
第三幕，这一幕是一个大问号，是欲言又止的大问号。如何重拾自己的身份？如何回归故里？什么是自由？如何填平交流不通畅的沟壑？如何站在不同的思想高度讨论同一事物？如何融入那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不做那么深的探讨了，一个问题就能让人哑口无言，没有谷歌做纽带，父与子，母与子要如何交流？是的，见母亲，回归！可是，前路有太多的障碍物。这个时候或许唯有表现孤独才是明智的，在叶倩文的歌曲里请珍重。显然一切都变了，你看结尾涛儿在雪地里独舞，恰好对应了25年前那欢快的群舞。
其实，对我而言这一幕剧最大的亮点便是张艾嘉与董子健的演技了。坦白讲，演绎到“床戏”时，因为她是张艾嘉，我是觉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的，但很快在董子健的“泪海”里释然了。还是要说，董子健把dollar这个角色把握得自然，他显然知道镜头于他的意义，不是来做“爱豆”的。不怕特写不怕不帅，总之与前辈搭戏演情侣，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用情”。
穿过1999、2014、2025的光阴隧道，用标注为过、现在、未来的时间点，作隔离故事空间的活动屏风，切割后再有序地衔接成一列挂着三节车厢的怪诞火车，这就是《山河故人》。不藏拙不隐真的贾樟柯这一次依然如故，电影画面的定妆过程虽经历了贾导未曾体验过的裸妆、浓妆、美妆三合一混搭，但故事的现实意义始终是贾樟柯式的，甚至更锋利了，用一种看似菜鸟的、不协调的、令人不舒服的方式展现，仿佛更能刺痛人心。因它的蹩脚就像我们身处之地，包罗了方方面面，映射着不同的受众群，用剧中人物的命运隐隐地引出了一个时代包括现在与不远的未来，是属于我们每个人的。
像《山河故人》这类立足现实的电影，它与幕布外的观众一定会产生可互动的情感交流带，以为摄像机架在了幕布里，却在不动声色的推进中，突然对准了观众不肯外露的内心世界，还打开了闪光灯，人们在逃避镜头的慌乱舞步里，留下了局促尴尬的剪影，那一瞬间的影像必然是不够美丽优雅的。可是，这让观众与电影故事脱不了关系了。
事实上，若要忠实于生活，自然不能苛求完美，裹挟在时代伤痛里的足迹它是伤疤，的确不是纹身师手下的艺术图腾。贾导的技巧钝化了也好，有意为之也罢，如此直接地摞叠出三明治式的故事框架，反而有了强化故事效果的作用。可想而知它味道的多样性与怪异性，这也是《山河故人》在25年的时间长河里所呈现出的社会背景，看着格格不入，断接处明显突兀，仿佛无法相融，却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现实如此。社会生活的断裂带也在不断分枝散叶，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的鸿沟，细化出的不同层次的文化、思想、底蕴的差异、矛盾。
想来，一直被冷落的故事大王，拒绝被冷落，他应该决绝，故有那么多的框架等着锁住他的故事，故事大王实在不容易。事实上，这种不容易人们会轻飘飘地说出来，他却要实打实地扛着。何况，他讲了一个可供大家拿出来讨论的话题故事，我个人是很喜欢《山河故人》的。
作者小小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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