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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公寓》Web2.0时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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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安忆于2012年末说“我尽可能写一些不用手机的故事。不然生活就没有奇遇了,没有邂逅了。”时,我很怀疑她知不知道刘震云更早以前就出版了一部名为《手机》的小说。在《手机》中,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被通讯机器连接着,但实际上也是被虚化着、遮蔽着、阻断着;也正是在《手机》中,交流的可能与失败被与现代机器相并置,从而平添了一抹反乌托邦色彩,这可能是王安忆刻意追求小布尔乔亚式的浪漫奇遇、邂逅所难以肩负的批判维度。
不过,王安忆的对手机的恐慌也绝非空穴来风,甚至又是一种必要的自省。因为她所提出的正是在技术时代里恢复人的肉身的尊严与荣耀、可能与限制,重新以身体尝试丈量城市、丈量时空、丈量真理。当纸媒、板报、公共荧屏收缩为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这一技术进步的事实同时意味着一种麦克卢汉式的媒介-信息的生成,同时更生成了麦克卢汉那充满悲观色彩的价值内爆。如果说《新世纪福音战士》中的AT力场被解释为“心之壁”,是将主体与客观世界分割开的一堵墙、一种绝对自我保护机制,那么在Web2.0时代,一种相似的力场似乎也在张开、变大,并不断产生变异。如果说马丁.布伯提出“我与你”关系是在为伊甸园招魂,那么,在智能手机时代,伊甸园的神话将被彻底粉碎,而这个过程中,最让人恐慌的是从“我-你”关系的彻底失效,并将从“我-他”关系走向“我”的终结。
如果说短小精悍的英剧《黑镜》是科幻暗黑童话,那么泰剧《单身公寓401-410》就是当代数码青年的生动速写。在第一季共10集单元剧中,每一个故事、每一段“我-你”关系都与智能手机、社交网络紧密挂钩,形成一部一部令人不寒而栗的当代青年群像剧(当然,它绝对不是泰国着名的鬼片工业产品)。
《单身公寓401-410》这个剧名乍看人畜无害还充满诱惑地暗示着某种从此以后王子公主幸福在一起的圆满结局——毕竟我们太熟悉也太渴望此类结局——但实际上它所展示的恰恰正是Web2.0时代里情感如何可能,以及最重要的,它的终结。
401.
住在401房的Jaegan(女)和Toek(男)同为大三同学,也同属于一个拉拉队社团。J暗恋T长达三年之久。大一新生学妹Min在社团招新时被J说服入团,却引起了T的注意。M打扮十分中性,又跟几个明确表明女同属性的朋友一起活动。T告诉J他被M所吸引,意欲发起追求。内心吃味不已的J则试图让T明白M其实就是个女同性恋,借此来争取T的心。因此两人你来我往,为了博取M的注意(以及让JT明白彼此的内心)而展开行动。值得注意的是,其行动内容基本都围绕着“谁先问到LINE账号、IG账号”、“谁先成为Facebook好友”、“谁先约出M”为内容。这是令人恐惧的细节。因为在社交网络时代,“结识”一个人畸变为账号的授权。我们将自己的各种账号授权给其他各种社交网站或App应用,这种技术应用也慢慢演变为人际交往的模式,而“我-你”关系也经由社交网站/账号的中介沦为授权与被授权的关系。“我-你”关系实质上被虚拟身份所敲除而非赋值,“粉/关注”、“赞”乃至“取关”的小按钮变成一种豪无成本的开关,将人际关系变成一张机械的电路排线装置。这是一个苦涩的事实。
J在这场游戏中屡屡失败,看着T一步步接近M而痛苦不已。她选择在脸书主页上po出自己以猫狗猴为主题的鼠绘(分别喻指J、T、M),作为一种心情日记。她甚至反复求助于推特上一位叫做“Tutor_Love”的网络情医,咨询如何应对各种情况和情绪。需要指出的是,剧中人物的异框对话几乎都以模拟LINE和Facebook对话+非同期声的形式呈现。有一个细节更是有趣。当J向T展示她与M的LINE文字聊天记录,以炫耀她可能在这场游戏中有所领先时,T则亮出了他与M在LINE上长达47分钟的语音聊天图标。这当然是数码青年的沟通手段,但它同时也表明手机的在场,或者说表明了机器-技术的强力统治——那神圣的逻各斯语音竟然被手机捕获并保存了下来,那小小的绿色图标和时长仿佛成了它耀眼的皇冠,确证着自己的统治合法性。
J被逼急了,最后忙不迭地跑跟M“表白”,然而被M拒绝了,因为M说J并不喜欢女生(也就是看穿了她并不是女同性恋),并告知自己有喜欢的对象了。J接着在LINE上向T认输,一方面又担心M口中的对象是否就是T。然而T并没有回复。J因而又在脸书上po了一张新的手绘,在自己的房间里泪流满面。这里我们看到,以即时、高效为傲的通讯软件却又失效了,并引发了一连串的误会与猜疑。技术在另一个层面上又慢慢地异化着“我-你”。401的故事还不过分倚重手机/社交网络,正如他们还有十分频繁的日常接触,这或许暗示着他们之间尚有一隅未被技术所殖民的空间(后面几集中他们发现彼此其实都是为了使彼此觉醒才围绕着学妹M开展竞争游戏,并最终达成和解成为情侣)。
402.
住在402室的Tun(男)则是从清迈来曼谷读书的大一新生。作为身材长相俱佳的“小鲜肉”,T在女生群中十分抢手。T有一个高中时代就交往的女友Nabjoon,而T对她也死心塌地、予取予求,对她的任性也百般包容。看到异地恋男友被众女环伺,N要求T在脸书个人主页上写明自己是个gay、女宾止步,只是如此一来又让T“直入弯口”(大量的脸书好友招呼涌上电脑屏幕),引出了一个看上T的同性恋学长Caborn,而C的出现也让三人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一集中,手机和社交网络是高度在场的。T-N的异地恋相处模式少不了煲电话粥和社交网络的查岗,以至于当N先提出让T在脸书上声明自己已有女友时说:“你怕什么,你不想告诉别人你已经有朋友了吗?……我在这里看,我会是第一个点赞的。”恋人的身份被置换为“点赞”的第一顺序,我们见识到了数码时代恋人相爱的方式。这时已经不止是授权-被授权的关系了,还表现为对图标的优先且唯一占有权。图标意味着符号,从而意味着人际关系的线性转喻化、空心化,也表明人际关系也受到了符号逻辑的侵蚀。不仅如此,获悉恋人的生活需要仰赖脸书状态更新的中介,恋人相处时大量拍照也是为了上传至脸书:脸书/社交网络已然成为规定爱情的一种装置。
成也脸书,败也脸书。女友N看到脸书上其他女生与T的合照而醋意大发,她同样以给照片“点赞”的方式表达情绪,继而跟T爆发口角。后来学长C献上一计,让T拍摄一个道歉短片上传至脸书,借“个人主页”的“公共性”来传达对女友的爱,谁料女友大兴文字狱,以某句无心调侃(“无理取闹”)兴师问罪,给两人关系又蒙上一道阴影。这个与脸书相关的细节是社交网络渗透和压迫人际关系的又一证据,尤其值得追问的是,“个人主页”能承载多大的“公共性”?以及,“网络生活的日常自我呈现”(挪用戈夫曼的着作)是什么样的机制?
失落的T借酒浇愁,随口对C说女人太难相处,不如做Gay。但说出这话的T其实是清醒的,因为一方面,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对学长产生了感情,并借助搜索引擎,试图通过“测试题”来鉴定自己的性取向;另一方面,在他为女友寄的周年纪念礼物中,他向女友坦白自己已经对女友/女人无感,且似乎对学长C发生了微妙的情愫,尽管他无法肯定取向发生了确切的变化。T也向学长坦白,但毕竟“掰弯”从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也不可能),T出于某种自我不协调的心理跟学长说了再见。剧集后面上演了一场他们之间的床戏,但仍然没有好结局,因为T更加剧烈地拒绝正视自己的转变。
402的故事清晰而且非常真实地呈现出社交网络时代的异地恋模式——尽管是悲惨的那一种。Web2.0时期的爱情面临被机器和符号逻辑绑架乃至撕票的重大危机。当爱情被一种机关遍布的虚拟空间所囚禁,往往就走向密室杀人案。而如果我们的自我认同也沦落到需要交由机器来测定时,我们也真正被机器和技术虏获,变成了缸中之脑。
403.
住在第三间房的View(男)平日爱好手机摄像,其IG账号粉丝甚众。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摄像作品清一色都调整为黑白照片,并且都会附上网友原创投递配诗(其实充其量只是分行排列的词语,意象派?)。给照片调色带有一种自觉的柏拉图式的影子化,而且更重要的是,正如桑塔格所指出的,摄影影像自成一个世界,这个影像世界企图取代真实世界。非但调色是一种自觉的影子化,一个自恋的摄影师还是一个“超现实主义的拾荒者”,他以相机拍摄现实如同敲凿岩石,并占有和消费这些岩石碎片,继而自发地把自己搬进那个洞穴中。不同于古典山水画的题词(那是对一种先验的总体性体验的阐释),作为真实世界的碎片的照片本身否定言说、拒绝言说,然而配诗的存在又以一种隐喻式的方法又在言说。当摄影师在平面照片中试图隐匿自己的凝视时,他的配诗又强烈地召唤着观众/读者,在分行的文字意象中渴求一种镜像的镜像的镜像。在此,社交网络的罪恶之一在于他者真正成为绝对在场的缺席,它实际上是一个高度紧张的时空,因而引发了主体的精神分裂。
V发现了一个名为nat_me_now的粉丝,N跑来给他的照片留言评论。N的IG里更是缀满了自己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年轻漂亮、充满活力,而且粉丝上万,看来也是个小有人气的网红呢。二十出头的单身男子V当然内心受到了极大的撩拨,对N产生了好感。在你来我往的评论过程中,V准备约出N一见。然而,N却放了V三次鸽子!有一次,V的好友看完N的照片,故意调侃N的照片肯定是P了又P,真人估计不长这样(俗称的“照骗”),这让V内心也产生了信任危机。见不到真人,至少还可以视频吧,于是V提出不如来个facetime,谁料N也不是吃素的,径直回复说,如果不相信,那以后可以不用再聊了。巧的是,V偶然发现了脸书上另一个有着同样头像、更新同样照片的账号(Neen),这大大引发了V的疑虑和焦虑(因此他也求助于Tutor_Love)。在与Neen的互动中,V得到了一个貌似可以验证孰真孰假的道具,并让他认定Neen为真、Nat为假,最后决定堵Nat,揭穿她照骗的行为。意外的是,真人Nat却又和IG那些照片里的人一致,两人相见欢(这个看脸的世界啊!),并拍下合照,既是留念,也是V揭穿真正的照骗的道具。被揭穿之后,Neen的脸书主页也注销了。Tutor_Love后来回复V说,互联网的世界,要骗什么、怎么骗、骗谁,都很容易,很高兴你找到了真相。
V找到真相了吗?在多巴胺的驱动下,V默默把两人定位为准情侣关系,V满怀深情地说:“你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并把黑白处理后的合照一角(Nat的下半脸)po上IG,配诗曰:“你/是/真的”。看似V骑士在虚拟世界中寻获了其圣杯,然而剧情一个反转,Nat其实并非单身,V只是一个暖(bei)男(tai)。
问题当然不在于单身/备胎的“现象”。更重要的是,真相是什么?一张碎片化的黑白的脸?断裂的配诗?当主体主动承担生成洞穴石壁投影的任务,又主动囚禁自己,这种主体影像化的自决值得肯定吗?但毫无疑问,精神分裂正是社交网络时代的普遍症状。
404.
住在这里的Mayn(男)是个音乐玩家,在YouTube上有一个So Sick of Love Song的频道,针锋相对地反靡靡之音,并且受到欢迎。Zean(女)是另一个油管音乐频道红人,其频道Zean So Sad每一首则都是悲伤情歌,而且关注者同样甚众。出于嫉妒和鄙夷的态度,M写了一首明确讽刺Z的歌,结果引来Z来电讨伐。不过高情商的Z四两拨千斤,转而在自己频道翻唱M的歌(并强行解说这明显也是一支情歌),从而化解了尴尬。
作为油管红人,M接到一个户外活动的演出工作,而Z同样也出席该活动,双双献唱。但他们在活动现场又因为写歌理念而发生冲突。但由于第三次活动中,其他团体将会占用更多的时间,因此M和Z被要求组成二重唱,同台演出。M为此专门写了一首很像情歌的非情歌以供合唱,又在排练过程中,两人的关系愈发和谐融洽,而M也因此情愫暗生,百般牵挂。
实际演出大受好评,并被听众直接定位为情歌对唱(但实际上歌词中日夜牵挂的对象指向的是“闹钟”),并且受邀下一周继续以二重唱形式演出,两人关系也迎来和谐的高峰。请注意,这样的发展轨迹是发生在现实中的。换言之,off-line的交往才能有实质的发展。而意识到了自己对Z的喜欢,M写出了自己此前排斥的情歌,并悄悄把自己的主页改为“Love Song”。只是剧集后面,就在傲娇的M决定正视内心时,Z却失踪了。求而不得的Z终于也变得so sad。最终Z和M在另一场活动中偶遇,并悲伤地发现Z其实并非单身。
从M的角度看,这个故事倒是一个关于改变的可爱故事,社交网络的作用仅止于一种王安忆式的奇遇的触发装置。关于Z,她so sad的原因是因为与男友产生了矛盾而暂时分离(剧集后有交代),在她和男友Sun重归于好之后,她的频道也将改名为Zean and Sun。M和S双双经历了频道改名,正如更多人反复更换头像与签名档一样,当然是一种社交网络上的表演。互联网让“改变”变得直观、豪无成本,似乎依靠字符键入就可以实现,还精巧地借助某种“公共性”自行生成“合法性”。用户一旦退回现实,很可能就会在虚妄的吞噬下引发更严重的精神分裂。
由于这一集里现实空间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社交网络的统治相对式微,因此这一集的故事在某种意义上也较为平庸。但还是要注意到M和Z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精神分裂症状。作为社交网络用户(油管红人),他们也难以幸免,尽管这种症状看起来并不严重——这或许是现实空间的某种净化作用。
405.
这是单身美女Snow的房间。她有一位留学英国的男友Pae,但是面对跨国恋,远水救不了近火,寂寞难耐的S在社交网络上努力搜猎着可能的对象。其中一个是出道明星Tawan,还有忠犬Warm以及幽默的Ray.S是一个社交网络上常见的“点评手”,也就是通过消费、使用和点评各种商品(藉由各种美不胜收的图像),通过某种信任机制来运营自己的影响力。毫无疑问,这是社交网络上粉丝经济的一种。从S的人物设定上,社交网络这种技术、资本主义、符号、消费主义的合谋从一开始就彰显出其统治。
认识Tawan恰恰是因为一次商品点评邀请,S搭讪T,最终交换了LINE账号。这一授权的实现创造了两人进一步(网上)交流的可能,不过正如我在401中分析的,账号授权引发的其实是新的一轮异化,如果没有现实的净化,最终也只会迎来苦涩的终结。出于这个原因,S就在脸书上发起一轮新的勾搭。Warm颇为主动,让寂寞的S怦然心动。这也引发了她对远在英国的正牌男友的负罪感,因此她也求助于Tutor_Love。这位推特情医说的倒是一阵见血:有时大家没有聊天并不是因为没有空,只是说明彼此不再需要对方。
在T不需要S(也因为明星的身份因而有所不便)时,W的热情缓解了S的寂寞,又闪烁其次地掩饰自己并非单身的事实。SW有这样一段对话:
W: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再FB上互加好友的?
S:不知道呢。应该是我在你FB上看到了我的朋友,所以我就接受了你的好友申请了。
W:夸张了吧,应该是你先关注我的吧。
S:不可能的。除了我朋友以外,我是从来也不会先关注谁的。
W:真的吗?可是我也一样啊。
S:你家了我不是为了追我吗?
W:欸,如果加了谁就要追的话,那早就追了。才不会等到现在。
S:噢,等到现在,也就是说,现在,在追咯?
W:你不是说你没有男友吗?我呢,就决定要追你了。
这一段对话首先当然是他们的调情,但更重要的也反映出一种Web2.0时代速食爱情的样式。尽管他们也落实到了现实,但这种情爱模式仍然保留了——或者说甩脱不掉——网恋的特征:网上男女被虚拟空间上的符号所吸引,但其认识停留于/受阻于其符号形象,缺乏真实互动的勇气、能力以及空间。无时无刻手捧着iPhone的S是这种速食爱情的享用者,也是其受害者,更是加害者。
S一刻也不能停歇,即便她有正牌男友,又有T和W。她继续在某个交友App上猎艳,并看上一个颜值颇高的小伙,也就是幽默的Ray。互加好友后,他们立刻开始聊骚。S就这样“周旋”于四个男人“之间”。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很快也发现,R并非只有她一个妹子。
S再度求助推特情医,导师支招,让她看看自己和三个男孩吃饭时的合照,自己笑得最开心的那一张对应的就是最对的人。这绝对是一个下下策。因为在镜头的权威凝视下,笑容真的是笑容吗?求助于照片,难免会走向一种拉康式的镜像主体幻觉。不过S没有成功执行这个方案,因为她被同时在场的W和R察觉自己劈腿的事实,又因为T将两人关系定位为兄妹而恼火不已,从而终结了这场寂寞闹剧。不久,正牌男友打了飞的回到曼谷,确认两人仍属于情侣。这看似是给S这个豪放女的一个形式奖励,只是她终究重蹈覆辙,在男友回之后又开启新的一轮网上勾搭。
值得注意的是,结束与三个备胎的周旋的标志全是解除社交网络上的“好友”状态。这一解除授权的做法再一次揭示了社交网络上人际交往的脆弱与机械,也表明社交网络对现实生活的殖民与简化——社交网络上的按钮才最终规定和决定人际交往的概念与可能。
406.
第六间房的主角其实不是房间主人Tayn,而是其就读于高中的弟弟Camp。C每周都曼谷上补习班,因此每个周末都借宿哥哥T。C沉迷于网游(另一种社交网络空间),又因为生活在作为大学生的哥哥的阴影下,因此处处与T对抗,想要打败哥哥,而哥哥在游戏技术上弱于弟弟的事实也成为弟弟傲慢的资本。网络对战游戏作为一种青年亚文化,其社区属性在很大程度上也可以看做一种社交网络。当弟弟C以杀人游戏中胜出来缓解现实中的身份焦虑时,这反映出社交网络尤其是网络游戏的另一层虚妄性:在虚拟世界中胜出意味着什么?这是不是对电脑编程规则的臣服,也即对技术的下跪?
不过406的故事重点并不在网络游戏上,而在于C如何与T的女友Cake(吐槽:泰国人名字就是这么搞笑)发生关系。简单地说,蛋糕女一步步勾引弟弟,但弟弟也不是省油的等,他一方面对蛋糕的诱惑有清醒的意识,另一方面也明白蛋糕女的行为是对哥哥的背叛。不过,他出于报复心理,还是接受了蛋糕的诱惑,与之发生性关系,并最终主动告知哥哥。哥哥不知是出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大公无私,还是破罐破摔地放弃了不检点的蛋糕女(哥哥知道蛋糕女三天两头给他戴绿帽,不仅止是勾引弟弟),最终兄弟二人达成了某种和解,并甩掉了杨花蛋糕女,好一个皆大欢喜。毋庸置疑,蛋糕女沦为兄弟和解的一个关键物件,如同部落通过女性外嫁制度来制造血缘联系从而打造利益共同体。从女性主义角度解读,406正是一个审判女巫从而强化兄弟情谊的故事。
一方面,生活在哥哥阴影中的弟弟即便有着高超的电竞技术(无需鼠标照样打第一人称射击游戏),即便在FPS中让哥哥屡战屡败,他仍旧无法获得真正的认可(其父母始终质疑弟弟)。另一方面,蛋糕女的勾引办法是声称自己想要学打游戏,而弟弟在教学过程中也获得了某种启蒙者的身份,从而让弟弟获得了某种认可。这种认可继而推进为对身体的挪用与占有,并经将性爱关系转喻为对兄长的抵抗。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心机度爆表的弟弟特地拍下了蛋糕女勾引自己的证据,并呈现给哥哥。剧中的弟-兄关系也可以视为子-父关系,于是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种《哈姆雷特》与《俄狄浦斯王》的双重变奏。于此同时,如果说温顺、守序、优秀的哥哥是父辈世界的代理人,那么沉迷网络游戏、不学无术的弟弟则可以视为青年亚文化的行动者,网络游戏/社交网络成为弟弟这种青年亚文化的抵抗平台与武器。只是,尽管这种抵抗在虚拟空间中取得了胜利,它终究是“虚拟的”,是不被认可的。受认可的是占有父亲的女人,从而完成弑父行动,正如每一个男孩要变成男人,总是被期许和允许娶/取走另一个父辈成员的女人/女儿,从而获准加入父辈世界,成为另一个父辈。本剧的隐含逻辑因此成为:社交网络的成功遭到否定,这种亚文化抵抗因其虚拟性/非真实性而不具有合法性。结合前面几集,这算是本泰剧的一种巴赫金式对话。
然而,正如电子竞技和游戏直播如今也已经发展成为声势浩大而且效益可观的产业,许多玩家和老板也因此发家致富,我们会明白,从电影的接受型奇观到电子游戏/虚拟现实的互动型奇观,技术与资本对人的生活的殖民与规定已经达到了新的高度。虚拟世界的成就一旦有机会转变为现实世界的资本(当然也是亚文化被收编的证据),那么,它就又取得了其合法性,并反过来加速其对现实的侵略与殖民。
407.
本单元的主角其实正是夹在401男女竞争游戏中的Min学妹。在第一集末尾,M说她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而这一对象正好是403的View。社交网络在M的故事中首先呈现为Min建立的一个脸书主页“FU CUTE BOYS”,在这个“F大小鲜肉”的公共主页陈列着众多M拍摄的F大学里的型男帅哥,仿佛是一本商品目录。如果按照劳拉.穆尔维的观点,观看和凝视的主体被阳/男性化了,而被凝视的对象则被阴/女性化了,那么M作为女性,她的摄影与建立公共主页的实践究竟是一种性别的颠覆,还是既有性别铁笼的强化?(当然,穆尔维的观点剑走偏锋,否则她后来也不会对其加以修正。)更有趣的还在于,平日的M是以拉拉形象示人的。她的另外三个好友也是性向明确的女同性恋。于是,当M一边偷拍小鲜肉、暗恋V,另一方面又伪装成拉拉,辩称她关注小鲜肉是为了模仿和学习他们的帅气打扮,我们可以更充分地体会到一种性别麻烦的张力,以及社交网络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的神秘角色。
M的一个拉拉同学警告说,不要让我看到谁透露点少女心,我承受不来,那些带着少女心的女同太多了。这充分暴露了该拉拉同学对菲勒斯的羡妒情结,以至于她摇身一变,成为异性恋男性霸权话语的凶暴实践者以及帮凶。
剧中有一个场景是这样的:M看着手机里高中时代的照片,那时自己还留着及肩长发,又抬头看着镜中如今完全中性打扮的自己,眉头紧锁、表情忧郁。她的目光从一个镜像转到另一镜像,接着开始卸妆。这让我们想起《木兰辞》里的诗句: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虽然描述的基本是一个相逆的步骤。必须承认,现实中有相当多的T属性女同性恋都坚持以男性打扮示人(当然同样也有大量的所谓“伪娘”和女装爱好者)。如果说花木兰代父从军、女扮男装是一种“家国认同而被文化秩序特许”的“性别僭越”(戴锦华语),那么这些T自己伪装成一个男人,尤其是明确禁止“少女心”,急不可耐地要宣誓加入男性队伍,不是为了救父,更不是为了救国,而是为了争取男权秩序的特许状:看,我要模仿你们,因为你们是好的、是正确的。正如同性恋婚姻合法化的罪恶在于重新确证和维护异性恋男权霸权一样,试图通过变成男人来解放女性,注定道阻且长。无论是同性恋问题还是充满精神卫生色彩的“性倒错”问题,它们都不是个人问题,而是社会问题。在这个意义上,不是作为个人的你/我错了,而是这个世界错了。
M的拉友之一带了M高中时代的女朋友来见她,M向前任坦然承认自己喜欢男生,而前任也表现出极大的包容并加以祝福。这里的姐妹情谊(sisterhood)令人动容,并与M的三个拉友形成强烈对比,而这种态度的差异毫无疑问正是因为三拉友早已沦为男性沙文主义的受害者。正如许多男同性恋往往也以极大的诚意标榜自己绝对不娘、C者勿扰一样,乐此不疲地反复强化某种歧视链(直男→弯男→娘炮→drag queen……)他们也是男性沙文主义的受害者,更是其帮凶。这一群体内部的不和谐令人痛心。
M对V的暗恋很快被拉友们察觉了。在逼问之下,M只好承认自己并非女同性恋,甚至一开始就不喜欢女生。M大胆地说,如果我明天穿高跟鞋来学校,你们会跟我绝交吗?拉友之一也当仁不让地回呛,如果你敢那么做,我就跟你绝交。更有甚者,FB主页上的一条留言冷嘲热讽地说,M是在“假扮”女同从而关注男生。社交网络因而变成一个暴力空间。当然,这种现象如今每天都在发生,从日常撕X到人肉搜索,社交网络并非暴力的绝缘体,甚至反而是孵化器。
当M穿着高跟鞋走向三拉友,试图争取其理解,拉友拒绝了她,认为她即便穿回布鞋,她的内在也已经变了。这种恐同式的直男癌言论让人害怕。因为它通过标签化制造出某种“道德恐慌”,而更恐怖的是,它无形之中把identity置换纯粹的外部属性。换句话说,M不喜欢女生,因而其内在已经变了,也就是说,性取向被等同于某种价值判断,你的价值由你喜欢的人的性别来决定,进而变成:你的价值由你喜欢的人——他者——来决定。于是,我们清楚地看到意识形态机器的询唤的暴力。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V欣然肯定了M的转变,也接受了M的感情,最终两个人发展为情侣关系。值得一提的是,尽管高跟鞋这个符号同样值得批判,但是当短发的M穿着高跟鞋,以一副雌雄同体(androgyny)的姿态与V同行时,我愿意把这个结局看做莉莉丝与亚当的私奔。这是比伊甸园的重建更让人激动的事。M与V的故事是本季里我最喜欢的故事,巧的是,它也是与社交网络关系较少——如果不是最少——的故事。
408.
408的主人Jaitoey(女)是个星座/算命狂热者。为了改运,她甚至把名字从Baitoey改为Jaitoey。水瓶座的她某日查星座运势,被告知真爱就在身边。在星座和好友的暗示下,J认为这个真爱可能就是大一时曾向她表白但被拒绝的Kin。在好友们的助攻下,J和K获得了类似于约会的独处时光。不过K到底还是暗恋着J的,他们也抓住机会重新确认了对彼此的感觉,并确定了恋爱关系。(插播一下:当J故作给调侃地问,那你现在还拒绝我吗?K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拒绝;那时候我还不了解你,但是现在,我了解你了。而不久J也故作试探地问K要不要追她时,K则变身霸道总裁说:不追;直接做男女朋友吧,都老了,别浪费时间了!(嘤嘤嘤,老夫的少女心啊!))
JK故事的主要矛盾集中于K对星座和算命的狂热,而且因为社交网络和智能手机的存在,星座运势几乎无时无刻影响着J的一举一动,并从参考变成了指导与规定。社交网络与迷信/反智主义结盟,其操纵能力因而成倍增加。J做起了经典的星座配对、根据星座运势穿衣做事、用手机应用摇幸运签。K对此抱有不小的困惑,以至于问J,如果星座运势没有告诉她要和他交往,她还会在乎他吗?J只好以“不要假设”搪塞了过。K的疑问颇有代表性,戳中了原教旨主义、本本主义的要害。反观我们的现实,在推特和微博上,随处可见“转发即有好运”、“锦鲤膜拜”等内容,这种普遍的愚昧与反智在Web2.0时代为何变本加厉,值得用重大篇幅加以讨论。
J做事,首先参考的是运势,遇到问题,首先求助和援引的也是运势。甚至,她送给K的生日礼物也是各种颜色的T恤(供他配合运势穿着)以及血型书,而且是她自己的血型,目的是让K好好学习如何与特定血型的人相处。在对摩伊拉命运女神的绝对臣服下,J彻底成为一种“没有个性的人”,因为她相信星座和血型足以解释一个人;她也显露出她极端的自我中心。K赌气地说,如果你不知道我喜欢什么,那你干脆问问占卜师得了。又问,如果星座运势让你跟我分手,你会和我分手吗?
好在J大声地喊出“我不分!我选你!”而J也才意识到,比起执迷于星座运势,抱紧眼前人才是正经事。K同时也对J的迷信表示出更大的包容与理解,从而再一次实现和解。
如果说星座与社交网络的结合还只是小打小闹,那么近年来世界上真实的动荡则让我们清楚而痛苦地看到,技术是启蒙的,但也会变成反启蒙与恐慌的制造机。形而上的信仰领域如此,形而下的日常生活领域亦是如此,正如德里罗的小说所致力于揭示的那样。
409.
409的故事正面直击网红与消费主义的勾结。住在这里的Eang也是一个社交网络重度使用者,表现在他热衷于在SocialCam上“播放”自己的日常生活,朴素地想要推广自己的唱歌才能。他认识了同网站上名为Gang的另一个网红,并在Gang的鼓动下,决定假装CP,从而获取更多粉丝,得到更多的机会以及金钱。但是E假戏真做,喜欢上了G,可是G只把他当作合作伙伴,而且他自己有男朋友。
EG迅速成为社交网络上的人气CP,而G也大胆地经营起了粉丝经济,在视频里频繁地介绍各种自己根本不使用的美容护肤产品。E对这种欺骗行为愈发感到愧疚,但对G的喜欢又与日俱增,只能在这种矛盾纠结中继续假戏真做。粉丝偶然间发现G与其正牌男友约会,并在社交网络上发起质疑。粉丝甚至扒到了男友,并威胁其不准挖墙脚破坏关系。三人之间也因此产生重大矛盾,因导致G与其男友分手。G将计就计,请求E和他成为真正的情侣,理由是彼此可能会真的喜欢上对方。然而G毕竟对E没有感情,E也不愿再继续展示虚假的自己。因为E闹情绪,G的粉丝经济受到了影响,因而在争执过后,E决定和G摊牌。只是精明的G反将一军,把自己包装成了受害者,并在分手之后迅速与前男友复合,继而在社交网络上以CP身份从事粉丝经济营销。痛苦的E又回到一个人。
410.
最后一个房间的主人Peen不是别人,正是前面九集里反复出现的推特情医Tutor_Love。他投入巨大的热情和时间暗中经营这个账号,然而却不愿花时间陪伴自己的女友Air,即便在两人时光里,也表现得心不在焉。他扮演爱情导师,在社交网络上为无数的情爱出谋划策,沉溺在这种精神分裂的状态中,却始终不愿好好处理自己的感情。直到女友化身Loney_Lady(她已经知道P就是爱情导师本人)在推上多次暗示,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然而为时已晚,心灰意冷的女友投身另一追求者,P也以关闭情医主页告终。
409和410两个故事共同说明了当前社交网络的结构性虚幻,前者同时揭露了用户自生成内容以及粉丝经济的生产模式及其欺骗性,后者则生动地展现了虚拟社群中自我呈现与自我建构如何走向自我欺骗、虚拟世界主体身份建构的失败,以及它如何反噬真实生活。不怪乎马克.鲍尔莱因充满激愤地写《最愚蠢的一代》一书,当然,他自然也得罪了美国八千多万年轻人。
显然泰国青年无法自外于鲍尔莱因关于愚蠢的指控,我们之中的许多人也不能。毋庸置疑,以智能手机和社交网络为代表的Web2.0让不少旧的问题变得更严峻,还产生了许多新的问题。其中之一正是斯科特.布卡特曼更早之前提出的“终极身份”的问题:“人类的肉体经验在时空上无法感知新型的真实,进而酿成正统文化的危机。”(《攻壳机动队》系列动画展示的正是这种终极身份危机引发的灾难。)
或许我们不必绝望,毕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情感结构,这是我们认识世界的结构,并从中产生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型。虚拟空间始终是——至少当前仍是——现实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并且现实生活总还有其净化能力。如果说自然环境的净化能力存在于自然环境本身,那么现实生活的净化能力就存在于我们的肉身之中。“我”不能走向终结,这需要我们在Web2.0时代重新恢复人的“肉身”,拒绝被技术和符号主宰;在例如爱情、友情等此类涉及外部主体的交往关系中破除AT力场,努力走向“我与你”,在共振中生活。
如果说《攻壳机动队》乃至《黑镜》还显得过于“科幻”而距离遥远,那么《单身公寓》已经足够接近、足够写实——转向我们周遭的熟人,或者低头看看自己的诸种电子设备与社交网络账号——因此也足够可怕(尽管在“单身-爱情”的轻喜剧话题包装下,它被不够警惕的观众视为“天雷滚滚看泰剧”的频道之一)。它向我们展示了Web2.0主体间交往实践的可能及其失败,更重要的是,它发起疑问:在人的肉身尚未被机器和技术彻底吞并前,我们应该怎么做?这是它的启示意义。
作者Phi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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