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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浴》时代之痛,并未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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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曾是一部禁片:
  
   一个女孩子,正逢花季,鲜美初放,文秀如其名,清纯似泉水,原本有着幸福和睦的家庭生活,却在那个政治口号震天响,革命潮流漫江山的时代成为知青,背井离乡上山下乡。那些知青,大多十六七岁,情窦初开。也有一些不良青年素质低下,居心叵测。逢露天看电影,免不了有人趁着停电摸女知青的屁股。文秀就赶上了这种倒霉事。由于单纯,由于年幼,由于气愤,她怒冲冲地站出来斥责身后的男生是“臭流氓”,却给自己留下了被小人算计的后患——组织要求她跟农场的一个藏民学牧马。于是汽车把她送到了西藏草原的深处,与那个年轻时被仇家砍生殖器,现今已经四十多岁,长年孤独生活的老金同住在一间帐篷里。
  
   草原很美,蓝天无垠,碧野茫茫,鲜花朵朵,风吹草低见牛羊。
  
   文秀惬意的听着老金的歌声,将身体自由地在山坡翻滚。粗犷的老金其实有一颗细腻的心灵,他理解城市女孩的娇气,也明白成都与藏地生活质量的天壤区别。老金细心地给文秀筑了一个天然浴池,注入水,等太阳晒热了,让文秀洗澡。这是电影里最美的场面。文秀一边欣喜,一边娇羞,一边脱衣下水,一边嘱咐老金不许偷看,一边警告老金偷看眼要烂。而老金乐呵呵的背对文秀,目光巡视。他不是无视文秀的美,那正值豆蔻,椒乳初发,肌肤细滑的身体。凡血气方刚的男性,谁能抵挡住这等诱惑?了势的老金,他能。他能将自己的爱滤掉那层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欲。可是文秀她无法禁欲。文秀心中的欲不是情欲,而是离开草原,返回成都的欲。
  
   在草原,只有一间陈旧的帐篷和惜水如金,条件艰苦的生活;在成都,却有一个舒适温馨,父爱母慈的家,还有小吃店,卖几十种调料的豆子炒凉粉;还有花团锦簇的人民公园,菊展的时候有菊花做的天安门,菊花搭的大船……为了回城,文秀先是被一个自称有门路的供销员连哄带骗夺走了贞操,又被自称是供销员的好朋友,比供销员还管事的中年男人推倒在了床榻,再接着又来一个又一个自称手握特权的“干部”,文秀便一次又一次献上自己光洁的肉体任其野兽般的蹂躏……但是,回城的指标从来没有出现。他们给予她的,无非是一个苹果。
  
   苹果在影片里着实令人浮想联翩。它红润如文秀的脸蛋,也圆满如文秀的乳房,更清甜似文秀的气质,刚刚出现即被略略沾水,吞咽下肚;它在西方的文学作品中又被称为“禁果”。《圣经》中,蛇就是利用夏娃的贪欲而摘食了禁果。文秀为了回城与不知名的男人犯着奸淫,直到她怀了孕……
  
   无人肯认这个孩子。谁会认?连文秀都不知这个孩子是出自哪个男人。她只是虚弱又羞耻的劝阻愤怒持枪的老金,赶快带她离开。在医院,医生用着冷漠与鄙夷的言语来议论这个做完人流的女孩。正如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描述的,当是时人们在压抑生活里的释放途径,便是津津乐道“破鞋”的问题。即便看着一个仗着自己的脚伤得到回城指标(实际是自伤脚趾却谎称枪支走火)的男知青无耻地强奸手术台上的文秀,他们发出的却是讥讽与嘲笑:“弄头公驴子来,她恐怕也要!”;“血都流完了,还在勾引男人上她床!”
  
  
  
   而为文秀发了疯般殴打伤害了她的畜生的,是老金;怀抱着文秀走在风雪路上给她温暖的,是老金;曾经冒着瓢泼大雨找回迷了路的文秀的,是老金;半夜骑马在十里之外才找水源给文秀洗澡的,是老金……文秀一直依赖又一直看不起、多次出口伤及的,是老金。老金最终用一枚子弹,将这个受尽凌辱的女孩送向了死亡。他将文秀的尸体放入那个在晴日可以成为温泉池,而今却成为葬身地的水坑。随后也吞枪殉情,让那皑皑白雪遮掩了他们的伤痛与罪过。
  
  
  
   《天浴》,情节纯属虚构,原型却影射无数人。在那个狂热的、全国人民把领袖看成神的年代,某领导人一声令下,数千万知青都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许多女知青为了回城,不得不牺牲肉体从那些手握指标的干部处换得一张通行证。我不愿对那些“堕落”的女知青进行道德审判。我想任何一个有良知有热血有看过相关历史资料的国人也不愿。只是我会纠结:基于生存被迫犯罪与手握权势明目张胆的犯罪,哪个更令人恨?!
  
  
  
   也许在耶稣眼里,这些人都不值得恨。耶稣不恨罪人,耶稣只会恨罪。正如他面对那个被文士和法利赛人扭送来的妇人——行淫时被抓的妇人,充满仁慈,充满怜悯。他对那些道貌岸然又心怀恶念的人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又对那个妇人说:“我也不定你的罪了,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
  
  
  
   可惜我是人—— 一个软弱的看着环境不胜委屈与惆怅的人。我希望历史的悲剧不再重复。我也清楚这种希望脆弱如肥皂泡。我不由自主地为自己所处的拼爹时代与笑贫不笑娼的拜金风气而消沉,我不知所措地面对着道德沦丧、官场腐败,假货横行,市场混乱,物价飞涨,医疗教育住房三座大山令人日益熬煎的现实……在某种性质上,我们都是面对不公待遇的弱势群体,我们骨子里就是电影里文秀与老金的翻版。我们起初对世界满怀憧憬,眸子里闪出七彩的光。随着年岁的增加,随着阅历的丰富,随着社会黑暗面累积见识,我们幻灭了一次又一次,逐渐失奋斗方向,逐渐迷失真实的自我,逐渐变得浑浑噩噩,逐渐学会蝇营狗苟,逐渐对死水般的生活感觉不痛不痒,逐渐对美好的信念嗤之以鼻冷眼旁观,逐渐都接纳了潜规则,逐渐都笑着说:社会就是这样,人生就是如此……谁能来给我们一场洗礼,帮助我们找回生命里的原动力!
  
  
  
   我的父辈经历了一场十年浩劫,然而我们这代人接受的挑战更严峻。那就是:
  
   如何寻找精神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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