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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小团圆》山中之贼易,心中之贼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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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法语单词:obsession,意思是“萦绕在心中挥之不的念头”,我经常把它翻译成“执念”。记得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这个单词的时候,我半开玩笑地说,有一天我忽然想吃鲜芋仙的黑糖粉粿冰,这个念头一闪过,我就像中了魔一样,一天都不得安宁,直到晚上下班奔赴甜品店,吃到第一口那碗冰,心魔才解。于是我总结道:那一天的那碗甜点,就是我的“执念”,我的obsession。
  
  “执念”是个很玄乎的东西,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最终困住灵魂和生命。
  
  今天下午看的《人间小团圆》就是一部关于执念的电影。
  
  之前看彭浩翔的电影,几乎每次都是一种特别开心的状态,比如《买凶拍人》,比如《大丈夫》,比如《志明与春娇》,有一次买到《AV》的DVD,回家来一放发现其中一片竟然是日本女优天宫真奈美真枪实弹的作品,太鬼马了。
  
  然而,这次《人间小团圆》的观影,却让我笑的少,想到的更多。
  
  这部电影表面上讲一个家庭里成员之间暗潮汹涌的复杂关系,我认为剧情的根本其实还是着落在心怀执念的个体之上。整部电影明星很多,故事的主要线索还是围绕在男女主角古天乐和杨千嬅周围。
  
  古天乐饰演一个事业有成的明星补习教师,小时候曾经带头欺负一个长得像猪头的同班女同学,导致其不堪被欺辱而转学。然而报应不爽,十几年后他自己的女儿偏偏也长得像个猪头,于是他每晚在床上向妻子诉苦:“女孩长得丑真是命苦啊”,不仅这样,他还誓把其貌不扬的女儿培养成一代无敌女金刚,打垮所有欺负她的男同学,试想想,一个每天教女儿打咏春拳的父亲的心理世界是多么的奇葩而微妙。小时候欺负丑陋女同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然而转眼间这一切就要重演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不,绝对不能发生!于是她反复教导一脸懵懂的女儿:“打不过就多吃榴莲,再喝可乐,用饱嗝当做最后武器。”
  
  杨千嬅饰演古天乐的姐姐,因为弟弟过于美型惹眼,从小便心生自卑,更何况小的时候有一次在亲戚家玩过家家扮妈妈喂奶,弟弟拱在自己怀中吮吸乳头的场景被妈妈撞见,妈妈沉默回避的态度让她觉得羞愧不已,窘迫万分,从而心生魔障,认为爸爸妈妈都觉得她“脏”而憎恶她、讨厌她。觉得从此以后妈妈再也不会在她晚回家时留饭给她,爸爸也不再愿意抱她跟她亲近。甚至在妈妈世之后她还心绪难平,觉得这个跟自己八字不合的妈妈在地底下都与她心生芥蒂,“退还”她烧祭的供品。
  
  执念或者心魔,仿佛一种流感病毒,在倏忽不经意间就侵入细胞,占据灵魂,却难以摆脱。你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是它的潜伏期,它静静等待着,当你解决了一天所有的生活工作琐事,处理了所有的人际关系和各种应酬,终于可以得闲休息一下喘口气的刹那,它就忽然跳将出来,朝你咧嘴笑道:“嘿嘿,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这种执念不仅发生在电影里,也发生在我和我身边亲密的人们身上。
  
  小姨是个女强人,处事精明干练,统领下属从不含糊,却有一个心魔,总是觉得自己小时候没有得到外公外婆的疼爱,在缺乏爱的环境中长大。如今拥有高薪工作和幸福家庭的她,每次提起这个心中的困扰,却总是愤懑不平,满脸的悲伤和难过,一股巨大的遗憾无处宣泄。
  
  一个女生朋友,标准意义上的白富美,也有一个从学生时代就两情相悦执子之手的高帅富老公。老公与某个女生的唯一一次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的暧昧被她发现,尽管老公立即坦诚一切承认自己只是一时昏头,尽管老公跟小三早就无任何瓜葛并爱她如初,每每想到这件事情,她还会魔障一样的愤怒恐慌,难以解脱,重新承受一番身心折磨。
  
  还有一个男生朋友,考上了一所优秀大学的优秀专业的研究生,却总是对这个读研的选择怀有深深的质疑,在深夜里一遍又一遍地拷问着纠结着,在“到底是继续写作业还是退学”的问题上挣扎不休。
  
  王阳明说过:“山中之贼易,心中之贼难。”人类拥有超越所有物种的高级智商,这也注定了人们的灵魂拥有最高的阙值、最精密的神经元,足够把一切曾经感受到的痛苦、遗憾、郁闷、纠结、踌躇、恶心、恐惧、疑惑,体会的真真切切、纤毫毕露。
  
  我们的心灵比我们的肉体要软弱得多,如果胳膊撞到桌角,先是淤血红肿,涂上药膏,过几天就会慢慢痊愈。而心灵受到撞击,痊愈的时间拖得越久,执念便如野草,蔓延丛生,一发不可收拾。更何况哪家药店有卖能敷在灵魂上的金创药?
  
  在电影中,杨千嬅和曾志伟家楼下土壤中被发现深埋了七十多年的那个未引爆的炸弹,就是对执念和心魔的最好隐喻。它就埋在那里,哪怕这七十年里周围都被开垦挖掘,通了电缆、通了光缆、修了地铁和广场,它还埋在那个最深的角落,还有随时爆炸的可能。
  
  最近颇企(内地)人憎的杜汶泽,在电影中扮演了一个救赎者的角色,短短的两场戏其实太过精彩,以至于彭导顶着票房的巨大威胁也不舍得删掉。其实我很喜欢杜汶泽的演戏方式,似笑非笑,每个表情都是戏。他在电影里用卢卡斯的电影《星球大战》与古天乐打机锋。借着其中的一个失误镜头教导他,面对遗憾,要有自嘲的心态,要从容绕过。好多人骂《人间小团圆》是部烂片,骂烂片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因为杜汶泽,而我觉得,单凭有杜汶泽的这两场戏,这部电影也担不起一个“烂”字,同时让我多给了它一颗星。
  
  如何对待心中的遗憾?如何面对一个又一个的执念和心魔?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毫无疑问,在电影里,杜汶泽口中的卢卡斯是。电影《星战》初版有个黑武士的扮演者无意中撞到天花板的镜头,公映后这个镜头遭到了所有观众的嘲笑,在改版的电影中,卢卡斯没有删掉这个足以让完美主义者抓狂的镜头,反而还加上了特别的音效突出了它,成就了一个影迷喜闻乐见的趣事(我回家百度了一下,卢卡斯果真不是处女座)。彭浩翔借杜汶泽之口,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既然心魔与执念难以消解,其实也有可以举重若轻地对待它们的可能性。于是在片尾,梁咏琪饰演的爱美又怕皱纹的大龄模特,终于敢不顾嘴角的皱纹而大嘬面条了,古天乐也终于鼓起勇气向当年欺负过的女生道歉,并说出了:“女儿丑点算什么,长大送韩国整容就是了”的豪言壮语。
  
  那些萦绕于心中的种种执念,也许可以庞大如搁浅在海滩上的鲸鱼,耗尽众人之力也无法令它逃脱灭顶之灾;也许可以渺小如黑武士头顶与天花板那一下撞击,它就在那里,无可消除,但我已经有了跟它和平相处的方法和勇气。
  
  虽然我觉得这部电影的结尾有点薄弱,配乐略显鬼片,片中曾志伟的小三还生生地毁掉了我最爱的粤语歌曲《分分钟需要你》,但是这不妨碍我对它的喜爱以及对编剧和导演彭浩翔的喜爱。最后,希望彭导对于最近遇到的诸多不顺,也能够如同片中的诸多人物一样,从容绕过,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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