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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无期》四次欺骗 一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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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寒的电影,必然会有两极的评价,他做任何事情,都会有两极的评价,因为他是韩寒,是这个非黑即白,不按是非,只按喜好与立场站队的社群中,一个特殊的高光人物。
  
  很多人对《后会无期》的评价十分苛刻,似乎忘了这是一个业余导演的处女作,而是以大师的标准要求它,进而表达出失望,好像韩寒是中国电影的救世主,要带领大家赶超世界打翻身仗冲击奥斯卡一样。韩寒当车手时,不会有人说他什么,因为赛车有名次,第一就是第一,第二就是第二,而且绝大多数人对赛车技术应该是一窍不通的,电影就不同了,人人都可以评上两句,说半天也不知道谁好谁坏,当然这是大家的权利,说you can you up什么的最没劲了。不过如果把韩寒当成一个电影新生,稍微用点心品味一下他的电影,不难发现,这是一部虽然青涩但不失严谨和诚意,甚至还有一些闪光的作品,至少比许多专业导演们强太多了。
  
  有人说这部电影故事讲得不好,结构凌乱,就是几个段子凑成一部电影。可讲好故事,并不是非得把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交待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故事和《故事会》《故事大王》还是有区别的。《后会无期》这样一部公路片,各个段落之间看似零散,但如果它们背后的关联足够紧密,逻辑足够强大,人物的性格命运在其中的变化足够让人信服,作者的思想和意图都得到了传递,就是好故事。
  
  一个作品,作者一收笔,解释的权利就交给读者和观众了,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一部好作品给人提供广阔的回味和想像空间,这是艺术最有趣的地方。作为韩寒,他肯定不会搞出一个知音体的东西,让你在看得过程中就高潮,看到最后湿透。他肯定在自己的作品里放进许多伏笔留白隐喻之类的东西,肯定是跳跃性的讲述,让你有的回味,跟你做智力游戏。你说他抖机灵也罢装b也好,反正他就是那样的风格。看电影时,一直在听着观众们傻笑,不过还是有些感悟,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想得又多了一些,浩汉和江河一路上经历了四件大事,而这四件大事,实际上是四次欺骗,是这四次欺骗,改变了他们。
  
  有人说这电影歌太多,就是一大mv。可谁说电影里不能有歌了,印度电影歌更多,《后会无期》里的歌可不是为了撑时长的,而是有用意的。拿开头邓紫琪的歌来说,电影一开头就放歌,这可不太常见,但看完之后,回家浏览一遍歌词我才发现,”当一艘船沉入海底??”是说他爸的事,“当一辆车消失天际??”,后来那辆车果然消失天际了。原来这首歌就相当于《红楼梦》里的判词,一上来就把主人公的命运交代了。有人问胡生后来哪了,其实一上来就通过独白交代了,怎么交代的我就不说了,反正他就像是红楼梦里那块“顽石”。“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导演还是很爱用这一套的。
  
  接下来是周沫的故事,也是第一次欺骗,多年未见的邻居,大家以为她混的很好,可见面才发现其实就一灯替。这样的欺骗,可以算是没有恶意的谎言,是无心的欺骗,类似的事情我们都会经历很多,它们都只是生活中的小插曲,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实质的影响,在电影里,它也只是后面故事的铺垫。在这个段落的讲述里,道具的使用算是个亮点。对于周沫的前情,台词只交代她是浩汉的邻居,怎么告诉观众在浩汉等人的心目中,周沫混的不错呢?就是用道具,用胡生手中的鲜花和果篮。你探望什么样的人才会送鲜花和果篮呢?当然最常见的是医院探望病人,但鲜花和果篮也说明了你和被探望者的关系,一般是你比较敬重或者有求与他,但关系又不是那么密切的人。关系亲密的话应该是不会送果篮的,如果哪天你的哥们儿或者闺蜜你家的时候提了个果篮,那么你可以和ta断交了。这样就可以想像,片场之前,在大家的心目中,在小岛居民的传言中,周沫是混得不错的人,浩汉他们是准备见一个小明星的,可一见面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还有一个道具就是周沫手里的那个hello kitty,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她显得特别刺眼,见周沫这个段落里有太多不协调的画面,像是各个时代敌我双方的士兵聚在一起,民国女子拿着hello kitty,当然这在片场是很常见的,但对于普通观众来说就显得很新奇,也很别扭,这也正映衬了这个段落的基调,尴尬。
  
  接下来是第二次欺骗,也是整个电影的华彩,这个段落表现最生动,笑点也最集中,当然也是用了很多手法的。像苏米出场前,江河说找旅馆是缘分,他们住的是情侣套房,服务员半开玩笑的说“转角遇到爱”,层层递进的为即将到来的爱的火花设伏笔。苏米的手机铃声响起,明确的揭示了她伪文艺女青年的身份,是的,用那样的铃声肯定不是鸡,因为这是小镇旅馆,不是秦淮河边的青楼,鸡是不会跟你玩琴棋书画的。而为什么是“伪”文艺女青年,不是真文艺女青年,或者是绿茶婊呢?因为不会有任何一个真文艺的女青年在手机上把“三叔”写成“No. 3 uncle”的,后来苏米自己说:“我从小到大都是优,你让我怎么从良?”说明她是个好学生,好学生为什么英语这么渣?这就对了,在我们的教育中,英语回回考试得满分,也还是只会fine thank you and you。这样的女青年是最容易被“地下歌手”“流浪艺人”这种人骗的。剩下的事情你就可以展开合理想像了,也许是一个流浪歌手用一曲《whatever will be will be》俘获了苏米的芳心,搞大了她的肚子,然后继续流浪了。
  
  这一段里最让人拍案叫绝的就是“腿麻”这个点的运用。相信每个人都有上厕所腿麻的经历,都有过那种刻骨铭心的体会,当你看到银幕上冯绍峰托着腿拼命想跑却寸步难行的时候,你是不是明知道那些都是编的,也还会边笑边觉得腿像被一万根针扎一样,如此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生动设计,是不是真正的幽默,是不是让人拍案叫绝,是不是比《泰囧》里王宝强在别人后背上烙饼高级多了。
  
  接下来,三叔出场,揭示这场骗局。这是第二次欺骗,它比第一次欺骗递进了一步,因为这样的欺骗,是能对你造成实质伤害,狠狠打击你的。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和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但却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处心积虑的要坑你害你。相信韩寒是深有体会吧。最可悲的是,做坏事的人,往往打着正义的旗号,甚至内心里真的认为自己是正义的。骗嫖客的钱不算骗,嫖客都是坏人,被骗罪有应得,这是他们为恶行找的理由,可实际上呢,被骗的是无辜的江河。
  
  这个段落里有个两人戴头盔开车的场景,有人说这是在向《舒克和贝塔》致敬,到不如说是在向韩寒自己致敬,什么样的人是戴着头盔开车的呢?是赛车手啊。
  
  接下来是第三次欺骗,这次欺骗比前两次更进了一步,它是那种宿命的欺骗,是你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对于浩汉来说,千里送江河,炸掉自家房子,断掉所有后路,支撑他这么做的最大精神支柱就是刘莺莺。也许他一直幻想着以后的生活就是带着刘莺莺浪迹天涯共度余生。可现实却是随着一颗颗彩球落袋,他前半生对世界的一切认识被一杆清台了,这可真是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太刺激了。这个段落是浩汉这个人物的转折,也是整个影片的转折。有了这个它的存在,以后的浩汉,在他身上发生什么都不会不合理。
  
  然而这个段落,却交待的很平淡。如果按照某些套路来进行的话,拍出来可能是这样:浩汉得知一切以后,应该眼含热泪紧咬双唇,双手抱头痛哭的蹲在地上。忽然,他虎躯一震,一下子冲到大街上开始狂奔,不顾来往的车辆穿过街道,背后是表情诧异的人群和司机的咒骂,而天空也马上阴云密布,如果有海的话他会跑到海边,没有的话他会冲上山头,对着天空狂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然后是一个炸雷,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浩汉矗立在雨中任凭眼泪流淌,没人能分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就在这时,江河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抓住浩汉的双肩一边狂晃一边怒吼:“振作啊,你要振作啊……”
  
  当然我们看到的不是那个样子的。我们看到的是克制的表达,因为喜欢就会放肆,但爱是克制。更因为对于浩汉这样一个人来说,他在影片里的表现是最合理的。浩汉是个怎样的人呢?从小没了父亲,打了四年鱼,开了三年出租,跑了两年运输,干了一年幼儿园保安,这一切似乎都说明他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阅人无数的人,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不屑于江河足不出户认人摆布,豪迈的宣称自己无论在哪里拉屎,都会有人送纸。可事实上呢,无论经过怎样的历练,他还是幼稚的像个孩子,在挡风玻璃上晒钱,炸自家房子,还有那辆比路还宽的车,好吧就算岛上的路比车宽,哪个成熟一点人住在1.7平方公里的小岛上,还会买一辆汽车呢。可就是这样一个长不大的人,却渴望着成为那种成熟老练的人,在江河胡生周沫面前,他极力的表现出自己很成熟,所以周沫给他签名照时,他才会说自己粉转路人,一个成熟的人怎么会干追星那种事呢。我们身边似乎有很多这种人,把自己包装的老于世故,不屑于别人的幼稚执着,可其实他们的那层世故老练真的是一戳就破。
  
  真正老练世故的人,有个最显着的外部特征,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浩汉眼中看到的,也是那样的。所以在见刘莺莺之前,尽管他内心已是狂喜,但仍然要绷着,不过从在他跟轮椅老头的对话和行为上,还是能看出他内心微妙的小波澜,导演在这些细节处理上是用了心的。而在遭遇打击之后,以往人生经验的惯性告诉他,这个时候也要装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个段落结束在《女儿情》上,这首歌用在这真是太贴切了。既交代了浩汉和刘莺莺的关系和影片的主题,也算是向中国最早的公路片致敬吧。
  
  尽管浩汉努力压制自己的感情,但他遭遇的打击真的是太大了,于是他迷路了,也就有了第四次欺骗。这样的欺骗,重点不在于手段多么恶劣,后果多么严重,也不在于它是不是来自你最信任的人,而在于它来的太不是时候,它是终场前的绝杀,是致命的补刀,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关于这个段落,有很多人插上想像的翅膀,做了许多神解读,有说阿吕是逃犯的,有说阿吕是间谍的,这些都不重要,这个段落里最重要的人是浩汉,到了这个时候,浩汉终于绷不住了,它扣上煮青蛙的锅盖,和江河分道扬镳。你可能会问,浩汉最后怎么了,他可能发达了,可能落魄了,也可能死了,他可能回东极岛了,可能找胡生了,也可能找刘莺莺了,不过有了前面的铺垫,他后来有什么样的命运,都是可能的可信的。到这里,整个故事和故事中的人物,都已经有了清晰的轮廓。四次欺骗,看似没有关联,但有着深层的内在联系,在这四次欺骗中,我们也能看到浩汉的个性,他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还有他的转变,都有着合理的动因,这也许就叫形散神不散吧。
  
  最后再说说江河这个人物,他看似一个木讷的书呆子,熟知天文地理,却分不清汽油柴油,但也会抓住一切机会得瑟得瑟,他从不主动争抢,却通过一段旅程成就了自己,这就是所谓的厚积薄发吧。与之相对的是浩汉,他的人生轨迹也许更符合社会上流行的某些“成功哲学”,勇于尝试,精力充沛,敢打敢拼,可不知为什么却总是处处碰壁,好像一切都和他作对,越努力似乎离成功越远。我们身边有很多江河一样的人,总能被命运眷顾,总能接住天上的馅饼。你可以说“你造他有多努力吗?”,可努力的人有很多啊,他也不是最努力的啊。也许成功真的是一种种族天赋,有些人就是带着成功的基因来到世上的。所以所谓的成功学真的很坑人,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走下就可以了,何必要把“我要成功”写在脑门上喊打喊杀呢。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电影要传达的,只是自己的一些感悟而已。不过道理没有绝对,听过太多道理,也可以过不好人生嘛。电影里一声枪响似乎宣告了周沫梦想的终结,她似乎就是锅盖下面的青蛙,可在最后,她有了好的结局,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必然。
  
  这就是韩寒的电影,有想法,不甘于平庸,想表现很多东西,给人炫技的感觉,有很多金句很多鸡汤,你可能说他卖弄,其实他真没卖弄,很多你永远完不成的事情,有的人可以信手拈来,就像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灌篮,可对姚明来说,灌篮是他最有把握的得分手段,你能说他是在卖弄吗?拍《后会无期》的韩寒,还是那个有才轻狂的韩寒。有太多人总是说你要成熟啊,你要成熟啊,可你看不成熟的韩寒过的不是比太多成熟的人都好吗。
  
  最后用韩寒的书名结束:像少年啦,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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