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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老男人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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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参加的饭局总有些老男人坐镇,开始听那些自己永难企及的伟业与经历时津津有味,几轮过后无论这些言辞被再度修饰得多么离奇,也散发出带着马桶气味的恶心味道,看着他们口沫横飞间半秃的额上垂落几缕残发,竟生出几分“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怜悯心绪,全然没想到自己转身在主人位置上坐定时也是一样做派。
  可这样的饭局还在继续。偶尔会有那么一次,到了哀鸿遍野的后半场,缩在角落里的某位沉默的大哥会愤起一呼,说他辞职,流浪,蹭吃蹭喝,却始终不忘初心追求着不确定的东西。在混浊的同情目光交叉注视下,他的眼里散发出短暂的光彩,一闪即灭。
  
  《鸟人》从表面上看正是在讲这么一个不愿意死在沙滩上的老男人穷折腾的故事。
  对于导演冈萨雷斯来说,创作的本源也许仍是他一以贯之的“斗争者父亲”情结加自身经历。记得年看过对他的介绍文字,父亲作为富有的银行家破产,又成为蔬菜供应商重新振作,这种跌宕起伏的经历大概与当年的芹溪公有一拼,也造就了他西方式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他的电影总在形式上和情节上给自己和观众设置障碍,剪碎再拼接,看上难以收场,然而一旦打通关窍,怀揣不同目的的人便都能从电影里找到想要的东西——思考者看到哲学,从业者看到技巧,怀疑者看到思考,阅读者看到故事,做梦者看到超现实,无聊者看到生存的趣味。
  从内容上看不得不为片中卡佛作品的运用(他甚至还用手写的小纸条超时空地客串了一把男配角)击节。卡佛的作品当年初看便后背汗出,却始终摸不准好处,从《鸟人》的演绎中看来,他作品中标榜的真实性混淆着创作和生活的边界,混淆着作者和读者的明确分野,恰恰成就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戏剧性感觉。这与整部片子要营造的氛围何其熨帖。
  虽然导演的名字异常难记,但从《21克》到《巴别塔》到《鸟人》如果都不爱的话,还是不要带着脑袋看电影了。
  
  随着好似游戏中第一人称视点般的镜头晃荡到最后,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男主角有着挠头生活现状的前影星超级英雄飞鸟侠扮演者里根大叔、被强化为实体“梅菲斯特”并顺便异化里根大叔行为的飞鸟侠、转战百老汇舞台上的话剧男主角里根大叔2.0版本这三体合一的形象与曾经流行一时的自我、本我和超我的概念似乎有着天然的联结关系。有同感的会心一笑吧。
  从自我实现的角度来说,做男人不易。女人容易被物化,然后自行物化,她们反倒因此有比较广阔的生存空间和一小块坚实的存在感。而男人作为对立面总有操纵物的渴望,他们希望建立起围绕自己运转的小宇宙,希望能够成为对别人有决定性影响的太阳。然而残酷的是男人与女人处于同一时间线程内,老的女人叹句韶华易逝或是风韵犹存便能转居幕后,老的男人在沦落到连谈资都算不上的境地时便无路可退,陷入力量衰退的绝望。
  电影中的鸟人其实就是这么一种概念化的反超级英雄,他的来源当然是希腊神话里的伊卡洛斯,他背负着父亲伟大的名声和原罪在桎梏中出生,却在生平唯一的飞翔中被太阳烤化了翅膀而坠落。这一形象转嫁到超级英雄身上再安置给生活在当下的老男人就产生了巨大的偏差,那种背负着必死的命运冲向太阳的悲壮英雄主义所带来壮丽美感变成了没按时吃药造成的现实主义累赘。
  剧中的李根大叔其实同时尝试着两条解决之道,一是用夸张地戏剧表现迎合大众的口味重新找到话题感,一是靠内心的异化分裂出中心无视他人的真正Superhero。然而结果是大众关注焦点越来越肤浅短命,而Superhero则坐上了现实中医院的马桶。老男人最后的战斗就此结束了,他没有完成原本就出路不明的救赎,却也未曾“人间失格”。蹬临窗台的刹那他甚至有些感动于胡子拉碴腿毛打结发套褶皱的自己也曾有过翅膀,在裤子里操纵天地的超能力被时间磨耗光秃之后,终还有纵身一跃的结局来托底。
  毕竟,在伊卡洛斯的年代这种人不叫疯子,而被称为神。
  
  片子最后,女儿转向天空的目光有些空洞,又似乎带有解脱般的大欢愉,让人想起巫术和神迹的时代人们真诚的信仰,想起那本漫漫无际的大书《金枝》中那些杀死神王的传统。《金枝》里提到过西藏和其他地方的几个例子,一个男人被遴选出来成为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在短暂的时日内主宰一切,生杀予夺,然而“时效”一过,就会被用残酷的对待方式推向死亡。若侥幸生存,则蹉跎一年归来又再重新短暂称王。这种带着几分恐怖和轮回感的程式似乎正是在对抗成熟之后必然面临的衰败和凋零。
  《鸟人》中男人过山车般的命运竟与这些例子如此相似。
  作为演员的李根大叔和他的鸟人用一种戏剧化的方式迎向了史书中甩向神王般男人的金枝,那是最后的仪式般的辉煌,也带来了身体洞穿的死亡终局。
  
作者小米=qdmi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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