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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帅在《闯入者》中以一系列破败内敛的后工业影像开场，并以垂暮的老邓的凝视及以窗户做景框的厂房景深镜头结束，在这100分钟内，他运用类型化与“新浪潮”表现形式杂糅的视听语言，为观众呈现了一个老人的内心世界与历史回望，更形成了伤痕性的回忆与反思。
巴赞在他的著作《摄影影像的本体论》中提出“电影本体论”与“完整电影论”并指出电影的出现对于人们对还原真实世界的意愿而非展现根本不存在的事物，并指出，一切不以还原显示为目的的影片均是违背电影的本质的，他高度赞扬了意大利的新现实主义，促成“新浪潮”运动，不同于新现实主义，“新浪潮”更为侧重展现人物内心。而《闯入者》在形式上借鉴了法国新浪潮的表现手法，王小帅长于利用段落镜头对人物内心的刻画，当然扮演女主角老邓的吕中演技同样功不可没。
除大量的段落镜头外，《闯入者》同样也存在超现实的表现手法意在将观众定位在主人公的内认知聚焦，在老邓与石榴扮演的旭芳孙子在家里吃饭这一场戏之中，几个徘徊在正/反打镜头加上一个全景将本已死的老邓的丈夫具象显现而出，导演在布光上刻意营造一种不自然来暗示这是老邓的内心映射，前面说过“还原现实”并不等同于新现实主义的高度写实， “完整电影”仍旧包含超现实成分【或者说是意识的直观展现，这样来看，它仍旧属于现实的一部分】。
作为艺术电影，然而王小帅没有避免使用一定的类型化表现手法而是在片头将真凶及往事隐以给观众引出一系列问题开篇，究竟是谁闯入了老邓的生活？又是什么动机？而在影片的后五分之一处也即老邓再访当年故地厂房时，

影片采用大量的空镜头俯拍，展现了后工业时代的破败厂房、秋千。而音效上则刻意将同期声与当年的情绪高昂的工人歌声混合构成一种历史与现实的叠加，则无疑借鉴了诸如《寂静岭》等恐怖电影，与营造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不同的是：这样的视听语言使用的所指仍旧是主人公的内心以及“内视听（认知）聚焦，历史尚未走远而是如幽灵般挥之不。
即便如此，发行商将其定性为“悬疑片”仍旧是荒谬而急功近利的，就像说《野草莓》是公路片一样荒唐，自梅里爱发明电影以来，它本没有类型的框架，然而，好莱坞电影多了，也便成了类型。

石榴扮演的旭芳孙子的沉默凝视委实令人难忘，这一段是以窗户做人为景框的一个景深镜头，屋里与屋外，施暴者与受害者的后代，年轻与年老就此相隔。孩子的红色帽子，在暗淡的窗户里仍旧亮得刺眼，联系全片，这样的“红”不应按往常一般被理解成生命活力而是一种绵延在子辈下的未散的仇恨与冲动。它如死的老赵的冤魂一般含恨，如果说鬼魂索命一事一语成谶的话，那么这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就可被看作历史附体的索命无常，那个时代大环境下畸形人性的产物【当然老邓同样也是】。究竟我们应该给他们提供什么样的环境？难道依然如那个年代的我们般要他们“时时不忘斗争”并在相互仇恨，相互伤害的阴影下度过他们的青春吗？同样，这也是影片后半部分的“悬疑”意味，不同于前面导演提出的那些一系列故事性问题的是，此问题无解。
《闯入者》成功运用了戈达尔式的“新浪潮”视听语言，但它却无疑令人联想起波兰斯基的《不道德的审判》。即便《闯》内敛克制的表现形式取代了后者的极端暴力，可是它们却有着极其细密的联系，从前层次来说，它们都作为历史与XX政治的回望反思可是没有利用俗套的Flashback于历史直观展现，而是将镜头架设在当下的小格局化【《闯入者》的多重“闯入”语境更是现实主义色彩】。却令人感觉无一处不是反思。


另外，两者都紧扣“审判”与“救赎”这两个关键字，《闯入者》无疑运用了大量内心镜头描绘了老人的自我审判与欲救赎却不得的痛苦与绝望，《不道德的审判》中，虽然波兰斯基将视点聚焦在“受害者”而非“施加者”的角度，“审判”的客体定位在了一个陌生人“米兰达”上，米兰达是否为当初的秘密警察亦作为开放性结局焉指不详。可是在女主人公波丽娜与丈夫杰拉德在审判他的同时两人亦同样也完成了自我审判，伤痕回望，当然还有救赎。
波兰斯基在《不道德的审判》中创造了一个语境：那就是虚构的刚结束XX统治的南美国家【应该是在含沙射影意指苏联】，而《闯入者》同样也只能放在WG时期的三线建设历史大环境下才能成立的话语。
作为个体的“人”往往是脆弱的，而“群体”则往往冲动、易怒无意识，在极端的环境下，人们为了保全自己只有互相伤害，相互仇恨。以五迷三道，以仇恨为荣的时代在各国历史上仍旧是数见不鲜的。此便是对于道德的人与不道德的社会的最好解释。
近年来。由于某些原因，关于WG题材的影片骤增，回望2015年的主流电影市场上，前有《狼图腾》开年，后以《寻龙诀》作结，大部分影片之中，这一段历史成为了与剧情无关的大背景，甚至出现了如今年前不久上映的《不朽的时光》以之为外壳包裹《左耳》《小时代》般打架撕逼所谓的“国产青春片”之嫌，这一段历史与伤痕逐渐又变成人们消费对象的趋势，因此，近些年来未曾有一部国产院线影片如《闯入者》般如此强有力的伤痕回望。

Steven Raymond Lynch
丙申年壬辰月 己巳日于京师
作者Steven.Lyn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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